张莉谈女性文学阅读与写作: “一个新的女性写作时代正在到来”
毕竟历史上经典作品那么多,也不一定都有女性意识,我们大可不必画地为牢。所以要学会审慎地阅读,要做不容易被说服的读者,要成为有主体性、有判断力的读者。当这样的读者越来越多,读者的女性意识会反过来影响创作者们的创作。
现在写女性成长历程的作品很多,但如当年那样尖锐而深具问题意识的作品却是稀少的,文学影响力也有限。
(本文首发于2022年12月22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李慕琰
在研究生课堂上讨论鲁迅的小说《伤逝》时,一位70后男学生发言说,子君不求上进、安于现状,造成了她命运最大的悲剧。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观察到,台下更年轻的学生听闻都变了脸色,对这位百年前的女性的处境,他们有不同理解,“会觉得整个社会没有给子君出路”。
张莉认为,这些更为年轻的读者,已然具备了崭新的性别视角。在教学和阅读中,她愈发感受到“基于女性立场的阅读”的重要性。
以往,她的工作侧重于作家和作品的性别意识。2019年3月,她向137位中国当代作家发起了“我们时代的性别观”调查,引起广泛的社会影响。做完这份调查,张莉开始提倡新女性写作,“要发现两性关系里面幽微的关系,而不是男与女的二元对立”。
今年,她开始有意识地强调读者的性别意识和主体性。“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艺术作品都具有性别意识,但我们可以用女性视角或者性别意识去理解和认知。”在2022年9月出版的《我看见无数的她》序言里,张莉点明了这样做的出发点。
这本书三分之二的内容出自张莉私下和六位95后研究生女孩分享的阅读报告。那些与女孩们讨论文学、电影的夜晚,化作一篇篇以女性视角解读文学和电影作品的文章。
从女性视角看待所有文艺作品,而不仅限于女性作品的思路,在她2021年出版的《小说风景》中已经展开。这本书的评论对象是诸如《祝福》《活着》这样的经典之作,张莉选择了女性和创作者这两种视角,作为自己重读和阐释经典的钥匙。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给予《小说风景》的授奖词是,“在既往经验与当下创作的观照中,彰显富于女性意识的整体性洞见”。上一位女性评论家赵园获得此奖,距今已12年。
在经历《小说风景》的写作之后,张莉逐渐意识到与普通读者在一起的重要性。女性文学研究最终指向推动社会平等意识的建立,而这“不仅仅意味着作家的平等意识的形成,更重要的是普通读者的性别意识、平等意识”。从《小说风景》到《我看见无数的她》,她心目中设定的读者也由学者变为了普通人。
在张莉看来,文学批评家或文学研究者本质上是“摆渡者”,连接文学作品和读者。“文学研究,应该和我们所在的时代发生关系。最近几年我越来越深刻意识到,女性文学研究不仅仅要研究文学创作,同时还要关注基于女性立场的阅读。”她将许多精力用来向普通读者普及,除了编选中国女性文学年选、散文选集之外,也通过公众号、音频节目、视频课等方式讲解女性文学的相关内容。
作为第一代网民,张莉熟悉网络,也相信媒体的力量。她的硕士论文研究的恰是“新教育、新媒体与新爱情话语的建构”,中国社会的进步离不开媒体的力量,一百年前,如果没有媒体的助推,就没有五四时期妇女解放运动的开展。
她也期盼着受到影响的普通读者有朝一日成为创作者,正如五四运动时期,冰心、卢隐、冯沅君等一众女青年都是新文学的读者,而后成为新文学的作家。特别在大众媒体兴起的今天,再平凡的女性也有发声与书写的机会,“今天的‘丁玲’‘萧红’或者‘张爱玲’也许还在山里割草,在厨房做饭,在课堂里读书,或者在网络上冲浪呢,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突然冒出来”。
“要做不容易被说服的读者”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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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