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 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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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要在五分钟内做出选择。他是《脱口秀大会》第五季的开场选手,他需选择一个选手来对垒,他选择了步惊云,他被淘汰了。
去年,正是张骏淘汰了步惊云,今年观众想看他们狭路相逢。为什么要选择步惊云?“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选择了她,可能有一些是愧疚吧。去年我把步姐淘汰之后,才知道步姐辞职了,我就非常不好受,大家都是普通人。”张骏说。
回想起来,张骏有不少遗憾。比如首轮比赛是不是应该拿出质量更好的段子,一些经历过三轮修改、一年线下演出打磨的段子;比如自己学到了应该隔绝外界影响,做出理性选择:“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没有人会为你的选择买单。”
这是张骏全职讲脱口秀的第一年,也是他参加脱口秀大会的第二年。去年他是在读博士,今年他是放弃博士学业的“张本科”。尽管张骏认为自己有更出色的稿子——一些能够引起“大共鸣”的观察素材,但一个共识是,开场选手必须给观众创造进入脱口秀比赛的氛围。
“因为今年没有读博士了么,大家就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说一下,与现场观众、也是屏幕前的观众说清楚。”张骏说,“但是没人想到只能说清楚这个哈哈,后面就没机会说别的了。感觉就是个快速声明,没人想到会这样。”
新人往往拥有最丰富的脱口秀素材:你可以说自己的故事,从小说到大,观众还觉新鲜。去年,张骏晋级于讲自己,今年,张骏则淘汰于此。
“我知道今年第一轮是有问题的,提到我个人故事有一点多,和去年有重复。我觉得其实是内容上没有翻过去,但确实我准备这个稿子的时间太短了,没有更多时间去讲了。”张骏说。
离开脱口秀大会的舞台后,焦虑环绕着张骏。他急需一个答案:他是否适合成为职业脱口秀演员?他很勤奋,但他是否有足够的脱口秀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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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今年25岁,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入读了美国圣母大学的博士项目,发过几篇不错的论文。好学生最不怕和人比勤奋,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勤奋,而你的成绩却怎么都上不去。
在张骏看来,脱口秀亦是如此。有时候他在家自己练习,不敢跑开放麦。
“开放麦会有演员们在,大家都会看见你。看你跑了那么多开放麦,特别勤奋,讲出来还是不好笑,那不就看起来特别笨么。大家会觉得天赋非常重要,也就不想被认为是没天赋的。”
但今年夏天不一样,张骏连着三个月都在跑开放麦,只要没有商演,他就在开放麦。“如果那天什么都没有,我就会焦虑,”他说。张骏的日程和当年做科研无差:早起健身,清醒头脑;下午在固定的咖啡馆写稿,给空闲的店员念稿;晚上去演出。
“脱口秀现在是我的工作。创作这个东西,我感觉就是得堆时间。写出一把烂梗之后,能出来一个好梗,还是得堆时间。”
张骏需要这些演出给自己答案。“我在报复性演出,不断确认我还是有天赋的。”
连着几个月的观众笑声消除了一些焦虑,但还不够。张骏喜欢比赛,因而失利的长尾效应更浓。他练过游泳,泳道左右都是对手,每一次换气都在观察对手,每一次划水都要身位领先。“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当然比赛输了就会造成痛苦,这不可避免。”
不输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不上场;取胜的办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场。去年春天,张骏通过“TIGHT5”比赛在上海崭露头角。晋级那晚,他快乐得几乎没睡着,一遍又一遍念自己的稿子,“这太妙了!”“这地方我怎么炸的!”这样的快乐最多持续一周,想要继续快乐,那就继续去表演。
脱口秀演员总会面对的一个问题是: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次脱口秀演出吗?
“忘了,选择性失忆。”张骏斩钉截铁,“我讲了啥玩意,我不记得了。我就写了五分钟,去了开放麦,然后就冷场了。”
冷场才是脱口秀演员的必修课。张骏从大二暑假开始修这门课,有一搭没一搭,看的比说的多,时间都堆上去,他有点摸到脱口秀的逻辑了。2019年夏天,《脱口秀大会2》热播,这被认为是国内脱口秀市场飞速发展起点:线下演出增多,优秀的全职演员能靠说脱口秀养活自己。也是这个夏天,张骏本科毕业,他在一个实验室里做研究,也等待去圣母大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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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年半的时间,张骏白天在实验室做实验、写论文、发论文、摸鱼、想段子,晚上去说开放麦。
代码写着写着,张骏脑子里就飘出了段子,心里痒得想去现场试一试。最迟6点半出发,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赶上8点的开放麦。“路上的一个半小时心里很有希望,到了就是冷场五分钟,然后就开始绝望,我这是在干什么?”张骏笑道。
在广州,开放麦借的是小酒吧、小咖啡馆。演出结束,收好桌椅,大家聚在一张桌前复盘。一边讨论,一边对老板娘说:马上走啊马上走,说完这块就走。若是被老板娘赶去外边,就换个地儿继续复盘。大家都是新人,大家都在摸索。
身处其中,张骏感到有些痛苦和枯燥: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来经历冷场,等下回实验室还要干活。可他一点不怕冷场,冷场了也能硬着头皮讲完,第二天继续上场。在广州时,他接了一个外地演出,演出费400块。可他没赶上高铁,自己还贴了260块买了最近一班的商务座。
可他贪恋脱口秀。“其实白天没什么奔头,每一个工作日都在期待周末的演出。从已有案例来看,我从事学术没什么问题,这个回归曲线已经画了前面一节,再往后的走向你已经知道了。学术需要努力,但是我没办法得到太多成就感。”张骏调侃起当时的选择,“读博士的挑战已经刺激不到我了,读博士哪有冷场刺激?”
说开放麦的日子虽好,但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会过去。许多小有名气的年轻脱口秀演员,说起当年一起说开放麦的朋友,总要跟上一句:他们现在已经不太说了,或是回归原来的生活轨迹,或是丧失了表达欲。
张骏也是这般。从实验室到开放麦,两点一线,张骏看到自己越说越好。“慢慢地,你就很想把它兑现出来看一看,想去一个更大的舞台。你知道自己有一些积累,但你不知道自己到底积累了多少。”张骏说。他不惮于表达他喜欢被关注。他长得好看,个儿也高,在学校里走路都显眼,更显眼是他的成绩,“成绩好就是会被关注。”他说。
2020年末,张骏与笑果文化签了经纪约。“那时候已经博一了,出去读完博士还是留下来说脱口秀纠结了很久,上完《脱口秀大会4》我确定我喜欢干这个,我发现我没法回到以前了,因为脱口秀太有魅力了。”
2022年秋天,张骏退租了上海的房子,搬回武汉。他上过大舞台了,也在上海奔波过,他兑现了自己的天赋,然后感觉有点迷失。“在上海看到太多的人,学到很多技巧,我有段时间想成为梁海源,想成为呼兰,想成为其他人。我好像有点迷失自己了。好的脱口秀演员都有自己鲜明的人格,人格在舞台上发光,但我缺这个,我在挖自己这件事上挖得不够深。”
他有了新的打算:不惮于跑开放麦,他要闭关修炼,靠线下演出修炼,偶尔回到上海,和大家切磋一下。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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