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强读《王赓武回忆录》:乡愁不是邮票也不是船票

王赓武的所讲的认同故事之所以精彩,就在于描述了民族认同与所在国认同之间的对接,虽然错位与撕裂是不可避免的,但幸运的是他很技巧地保持了这种对接的二重张力。

责任编辑:刘小磊

“我的故事真正的起点,是我们一家三口试图返回故乡中国,但最后只走到怡保,抵达英属马来亚。”图为著名学者王赓武。 (资料图/图)

杰出的华人历史学家王赓武,今年已是92岁高龄。读他的回忆录,就像聆听一位老派守成、内心光明的长者,在你耳边喃喃细语,私心不免揣揣。《王赓武回忆录》分《家园何处是》和《心安即是家》上下两卷。如果说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那么这部回忆录就将历史作为检视自己身份认同的工具。从“家园何处”是到“心安即是家”,其行文的所悟所思,都落在了个人内心角落里归隐着的精神家园。“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这样看这部回忆录,既是个体生命的灯寒梦远,也是天运人生的周行不息。整体虽少有丰沛的细部,但有纵深感,有情性的流转隐现。把生命与人生的历程放置于天地玄黄的大历史中加以关照和审视,那么生命与人生也就映上了洪荒与夕照。有了历史的根系,也就有了开阔的视野。岁月虽能使笺纸泛黄、红印带青,不过,墨痕依旧苍然。一个超越边际、追求卓越、睿智热情、思考亚洲的思想者王赓武,总让我想起与他同年生(1930年)的那位“中国先生”傅高义,仿佛他们之间总有绵绵瓜瓞。那是什么呢?

整本回忆录,在笔者看来,就是讲了一个“认同”的故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认同谁?我要认同的他者,会认同我吗?家园何处是?如果心安即是家,那么何谓心安?如果说人生就是离散,那么,认同就贯串人生的始终。王赓武的人生,可谓是离散与认同的人生。他在英属马来的怡保住了17年,在澳大利亚住了18年,在香港住了10年,在新加坡住了24年。他在南京读过书,去伦敦留过学,而他的出生地则是荷属印尼的泗水。他父亲(王宓文)出生地是江苏泰州,母亲(丁俨)出生地是江苏东台,祖籍是河北正定。对此,王赓武的一个基本设问是:家,一定是一个国家或一座城市吗?答案如果是否定的,那么认同与被认同,永远是在路上的进行时,“完结”不是它的属性。认同无法产生经验事实,它只是在开放、流动的离散状态中的一种精神领悟与关照。所以认同的特性又是复杂、含混、易变的。

《王赓武回忆录》,上海译文出版社,2022。 (资料图/图)

王赓武强烈意识到自己出生在印度尼西亚,作为一个华人长大,“把遥远的中国视为祖国,我可以努力变成马来亚人,但如果种族被视为对国家忠诚的标准,单靠努力就够了吗?”(《王赓武回忆录》下卷p70)不错,“Chinese”一词小心地带过了中华与中国,但不能说不存分野。毫无疑问,中华是中国属性的衍生,但中华又比中国辽远深邃也是个不争的事实。过年时只说恭喜发财不说万事如意,买新房要滚凤梨求“旺来”,把这些民俗习惯带到定居的所在国,即便华人之间也有认同的困惑。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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