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直播自杀背后：“网络厕所”滋生的恶意

依奈的房间，保留着生前的样子。（受访者供图/图）

18岁少女依奈的动态停留在2022年7月26日。

整个下午，在她本人组建的六十余人QQ群中，文字快速刷屏，夹杂着女孩带着哭腔的语音。下午5点半，网友阿彤看到信息，心头一紧，十分钟前依奈发布了最后两张照片，超过半人高的天台围墙前，放着一张粉红色的小凳子和几本用来垫脚的书，穿着粉红色JK裙和黑色皮鞋的女孩坐在高楼边缘。

群里的人联系不上她，有人突然说，她开了直播。网络很卡，阿彤迅速点进去看，屏幕里只有一片蓝天。那时她还不知道，依奈刚刚拿着手机，从楼顶跳了下去。

震惊之余，阿彤往上翻群聊记录，她看到，图片发布前，4点40分许，依奈留下最后几句话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那为什么我要被挂在厕所”。

依奈口中的厕所，指的是“康帕斯隔空喊话bot”。Bot是robot（机器人）的简称，这种以“隔空喊话bot”为尾缀的社交媒体账号，有着匿名投稿的性质，通常被用于发泄负面情绪、倾倒网络垃圾，因而被称为“厕所”。依奈被挂至上述“厕所”，受到匿名辱骂与骚扰，时间持续数月。

这场网络暴力起源于一次小事——2020年，她曾在一款游戏《COMPASS（康帕斯）战斗天赋解析系统》中，将昵称改成“拿不到金头就自杀”，即立下目标进入全服前十名，拿到金色头像。但目标未能完成，她被嘲讽称为“金头姐”，彼时“厕所”尚未出现。2022年4月底依奈误入“厕群”，有人发现，将其挂出嘲笑，成为后续事件的导火索。

依奈在现实世界寻求帮助无果后，她也曾选择将“敌人”挂在网上，对方认为这也可能引发网暴。在她自杀后，几乎没有攻击过她的人认为，要为依奈之死负责。但悲剧确实发生了。

最后的投票

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下午3点多，依奈还在为一场投票而努力。

她在自己的主页转发了上述投票，问题为“解不解禁金头解（即金头姐）相关”。一个答案是“解禁”，而依奈勾选了另一个答案“继续禁”，她呼吁大家帮忙投“继续禁”，称自己“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被继续骚扰了”。信息发布时，截图中仅有五十余人完成投票，“解禁”选项占据上风。

她的姐姐雷慧琛回忆，妹妹对这一投票很看重，发布在QQ空间和B站，但平日家族联系都在微信，没有看到这一内容。雷慧琛事后了解到，有一群人会在“隔空喊话bot”里面投稿，匿名骂人，而投票的重要性在于“如果禁了的话，就不会再骂，妹妹相关的投稿就不会出现了”。

各类“隔空喊话bot”有着内部的规则和名词称呼。依奈去世后，家人们收到了网友陆续发来的消息，试图去拼凑来龙去脉，她们面临的第一个难关，便是理解“隔空喊话bot”。“那些小网友也跟我解释过了，就说那是厕所，里面是厕妹嘛。”她的母亲蔡喜贤说。

什么是“厕所”？一名制作过相关科普视频的个体研究者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网络厕所是供大家发泄负面情绪的平台。“隔空喊话bot”是网络厕所的分支之一，以微博账号的形式存在。该类微博有一个或多个运营者，接受投稿并匿名发出，一般不对投稿进行审核。对于使用者来说，这样的平台可能是排解压力、满足倾诉欲、寻求认同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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