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安:流浪者、寄居者与城市的凡人之梦
一位习惯于田野调查的话剧导演、编剧,一位和记者出差多次的小说家。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周建平
城市整洁得像一个“样板房”
一到冬天,整个北京看起来空了不少,路边树木掉光叶子,只余空枝。“像经过一场大扫除,北京现在有点太干净了。”陈思安边赶路边回头说,这晚她要去王府井给朋友的新话剧帮忙当摄像,一溜儿穿棉袄的观众走在胡同里,像一串冰糖葫芦。
又到一年春运,陈思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全职写作的第11年。陈思安,1986年生,小说家、话剧导演及编剧,高考后在父母“不要把爱好当职业”的建议下,将志愿从中文改为法学,苦读四年法律后又从头补戏剧知识。26岁辞去在无国界医生的工作后,她便按规律的每日作息表创作,写小说、做戏剧。
诗人西川称她的小说是狂想的寓言,行笔“邪门”、“富有冲击力”。在城市的创作土壤上,她的小说和戏剧兼具实验性与现实质地,想象力沛然。
从位于城东的家出发,陈思安去王府井需乘9站地铁,去北京西站则需17站。作为开通运营时曾经的亚洲最大火车站,北京西站一度是首都接纳不同人群的最佳注脚。2016年,陈思安因我采写的西站流浪者的报道联系我,她好奇报道中北京西站的另外一面——地下通道和南广场的流浪者。接着她数次到西站调研,与流浪者一聊就聊几个小时,有的是重病患者求医无果,被老家亲人嫌恶,就留在了这座城市;也有在春运大潮中逆流的乞讨者,一对来自河南的老年夫妇住在地下通道半月,乞讨是为了回去给孙儿红包。
“现在的北京整洁得像一个样板房,那些人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陈思安说,如今在西站地下通道,再难看见那些拖着比人还大、棉絮被裹成一大团的行囊的寄居者。但她几年前创作的关于西站流浪者的戏剧剧本《在荒野》,记录了这一城市发展的阶段性生态。
在小说、话剧舞台和剧本中,陈思安呈现着一个层次丰富的城市生态。继小说集《活食》、《冒牌人生》之后,她在新书《体内火焰》中续写城市切片,凝视被忽略的获得主流成功之外的人,描绘都市人的隐秘之处,观看一闪而过的城市秘密。北京是她的家乡,也是她生活和创作的地方,但她作品中的“城市”总有种疏离感,如她剧本里的北京西站,城市犹如一个恒定的话剧舞台,人们来来往往,谁也不属于这里,但每个人都立体鲜活,有自己的特殊气质。
“其实我一开始看她小说会被吸引,是因为她的写作特别当代。当我看《活食》时,还跟周围朋友有些争论,到底怎么看待这种类型的写作。”《单读》主编吴琦最初看陈思安小说时,并不知道作者是谁、做什么工作,但他被文本说服,“她把现在的年轻人和当代都市生活的一些秘密讲了出来。”
诗人翟永明注意到,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中,身兼编剧、导演、诗人和小说家多重身份的陈思安在面对不同题材时,使用着不同的创作方式。
2021年初,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上演的话剧《冒牌人生》中,她是编剧,在剧本中让三个人和自己的身体器官对话,她写着进取的上班族和他意欲挣脱的心脏,写着性别焦虑者和她想要舍弃的胸,写着收藏癖和他的双手,“连身体也想操控我,一旦深度思考什么东西,脑子就喊疼。”
2021年中,在北京歌德学院上演的话剧《凡人之梦》中,她是导演和编剧。疫情期间,她关心跨省通勤者被影响的生活。2020年初秋开始,她围绕京津冀“跨城生活”人群开始了半年多的调研,采访了40组跨省上班族,和他们一起经历坐公交车、私家车、拼车、黑车、摩托车等跨省通勤方式。
而在2021年出版的新小说《体内火焰》中,她是小说家,显然更自由,58篇体裁短小的小说都来自日常生活的碎片,却有着当下难得一见的实验精神。诗人蓝蓝为书中作者如扑食的猎豹般观察人的专注犀利而感到惊奇,西川则觉得书里充满了凝视和在凝视中的走神。
“现实在她的凝视之下,开始摇晃。”西川说,“左右晃动中,当代性、实验性、国际性这些东西都包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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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梁淑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