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着黄河种“药”的人:一场洪水淹了“淘金梦”
新世纪农民的故事更具现代性。在崇尚现代产业的2010年代,人们从服务业、制造业转投传统农业,溯着黄河而上,憧憬靠种地发家致富。
最早在2003年那波山药牛市中,已有种植户实现每亩纯收入一万元,但直到现在,无论什么品种,每亩一万元仍是比较理想的收益。
“山西省没有一处国家级蓄滞洪区,因而也没有制定省级蓄滞洪区名录。”山西省水利厅一名干部透露,该厅目前正在研究蓄滞洪区管理相关工作。
(本文首发于2021年12月23日《南方周末》)
发自:山西河津、万荣
责任编辑:吴筱羽
山药地租金跌了。
2021年11月下旬,河津市连伯滩本地人原国刚打听到的价格是3000元/亩。而两个月前,他一个朋友预订下来年的地,每亩3600元。
这消息没能让原国刚开心起来。10月初,洪水淹了他的山药地,十多天后水退了,山药一直淤在地里。
铁棍山药长在地下一两米深,黄河滩地下水浅,山药泡在水里,开始变质腐烂。
11月24日下午,种植户孙将军给刚挖出来的山药盖上被子,以抵御黄河边夜里的寒冷。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酸味,来自水浸过的山药,大多露着白色断口,表皮发黑。
正常情况下,连伯滩出产的铁棍山药表皮金黄,有着圆弧形的山药头,每斤收购价在4-6元。
比起原国刚,孙将军家的情况要好一些,他指望抢救过来的山药能卖到每斤2元。
但泡过水的山药无人问津,孙将军挖了几亩地,一算账,还不够付工钱。
山药不是连伯滩的传统作物,早些年,当地农民主要种玉米和花生。大约在2013年,山东人来了,然后河南人也来了——黄河中下游的河南焦作、山东菏泽,都是有名的山药主产区。
这里离黄河第四拐就一百来公里,汾河汇入黄河,形成了十多万亩三角滩地,连伯滩在北边,南边是万荣县西滩。
黄河滩地适合种山药,加上地广人稀,土地容易流转。山药不可重茬种植,一块地种过之后,得休息五年种点别的,鲁豫主产区的可种面积因而日渐狭小,地租高昂,人们于是另寻他处。
如同旧时闯关东和走西口,漫长的年月里,中国农民早已习惯迁徙,以寻求一块可供耕作的土地,而新世纪农民的故事更具现代性——在崇尚现代产业的2010年代,人们从服务业、制造业转投传统农业,溯着黄河而上,憧憬靠种地发家致富。
他们中有种了三十年山药的老农,也有半路出家的新人,他们曾是理发师、工厂主、建筑工人。传说中,一亩山药,投资八九千,利润七八千,这让他们抛家舍业,离乡背井。
2021年10月初,一些人持续十余年的西部淘金故事,搁浅在黄河滩上。汾河河津段迎来67年来最大洪峰,当地启用黄河滩地蓄滞洪水。官方统计显示,连伯滩总共10万亩滩地中有4.5万亩耕地被淹。南方周末记者在连伯滩和万荣西滩接触到的农户信息显示,两地超过5000亩山药地浸水超一周。
“上水”了
在连伯滩,2021年是个有盼头的年份。夏天,沙地比往年湿润,山药长势不错,蔬菜价格上涨,今年的山药收购价应该不错。
9月中旬,山药地已无需过多管理,外地种植户大多回家过中秋节,待到10月中旬再回来收山药。
平常的日子里,外地人大多在滩里搭着帐篷或板房,夫妻和成年子女住下种地,中秋节是难得的团圆时刻,他们回乡看望老人和还在上学的孩子。
这是山东单县小伙陈真和父母到万荣西滩的第二年。回家前,有收购商提出以110万元的价格,买断他的55亩山药。所谓买断,是指由收购商负责接下来的管理和采挖,种植者直接拿钱走人。
陈真估摸着,只需再等上一个半月,施上一次肥,每亩花1000元雇人采挖,就可以出土售卖,“今年好歹卖个150万吧”。他拒绝了。
土地也愈发紧俏,下一年的地需在9月预订,不少还要一次性付清租金。
河北保定人张杏然觉得租金已经高得有些离谱了,10月初,她决定转战陕西榆林考察。那里正成为连伯滩的下一站。
榆林也位于黄河沿岸,但当地其实没有滩地。
“那里的山药地长在戈壁滩上,我试过开车在一片山药地里迷路了三个小时。”陈真常去榆林,他回忆,戈壁滩信号微弱,但当地政府为了吸引种植户,特地在戈壁滩里建好板房,还打上了机井。
陈真每回都是去接单县老家的山药工人。这些同样来自山东、河南的工人,与种植户相交多年,相互信任——种山药功夫都在地下,倘若工人偷懒,雇主很难及时发现。
拿挖山药来说,雇主以开挖米数计工资,通常每米槽沟中会播下6-7颗种子,根据气候和管理差异,能长成的比例也不一样。
“熟悉的工人会把长成的山药尽可能都挖出来,而不熟练的外乡工人遇到不好挖的,可能会一铲子捅进更深的土里藏起来,省了功夫,工钱照领。”陈真说。
今年陈真也约好了工人,等到11月中旬,他们还是从榆林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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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