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的真问题
城市更新如何“有机”?
责任编辑:戴春晨
近日,住建部发布开展第一批城市更新试点工作的通知。南京、苏州、西安、长沙、成都、北京、重庆等重点城市列入名单。
领跑城市更新的城市总有相似的问题要共同面对。告别过去的“推土式重建模式”,这些城市已开始探索新路。
行动陆续展开,哪些问题是关注焦点?这些行动又展示了怎样的城市理想?
在名单列出的几座城市中,有这么三条“金科玉律”:
第一,注重城市更新的全链条打造,避免碎片化处理和前后脱节;
第二,聚焦补短板,讲究针对性,在城市更新中领跑的北京尤甚;
第三,结合城市特性,注重风格锻造,留住城市文脉和记忆。保育与活化城市的历史文化,已成为新城市更新的价值向度。
此外,这些城市另有不同侧重,理想的竞逐却是殊途同归,未来发展的草图似将绘成。
城市怎么样,市民说了算
“一意孤行”的推土机年代已然过去,城市更新的逻辑在近几年发生本质上的转变。过去由政府部门主导、自上而下的改造路径,正转向成为自下而上、鼓励居民共同参与的模式。
从某种意义而言,城市更新中的市民正从“依赖性”变成“主动型”。
南京为这种逻辑的转向交了一份答卷。
在城市更新方案中,南京确定了“参与式”的流程:实施主体先与居民签订更新协议,自愿向管理部门申请参与城市更新项目。并设立两轮征询相关权利人意见的环节,追求民意优先、共建共治。
例如石榴新村的项目。石榴新村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一番私搭乱建后,如今却是“握手楼”遍布,隐患诸多。政府和原住民都想改造这一“城中村”,但居民的产权利益错综复杂,改造行动滞缓不前。
去年5月,南京突破传统的征收拆迁模式,转向“留改拆”,并设法让居民全程参与。如召开居民议事会,让居民参与政策制定、设计改造的全过程。从项目伊始,这场会议已经召开了58次。
居民参与和社区营造的先例,不妨来看看香港蓝屋项目。
香港政府在2007年推出活化历史建筑伙伴计划,通过招标方式引入社会企业参与历史建筑的保育和活化,位于湾仔石水渠街的蓝屋是其中一项重点工程。
原本的更新计划是“留屋不留人”,让蓝屋变成旅游景点,但不少街坊想留在蓝屋。
在社工、学者和街坊邻居的组织之下,“蓝屋居民权益小组”成立。他们与市建局屡次交涉,为想要离开的居民协助入住公屋,为选择留下的争取参与权。
了解到街坊的诉求,政府接纳了“留屋留人”的方案,并召集街坊参与活化工程,花了两年时间重写计划书。
最终蓝屋完整保留了湾仔旧社区的唐楼结构、社区网络和生产方式,相较千篇一律的商品新房,显得珍稀可贵。
蓝屋项目,让整座城市看到街坊参与的力量,重新诠释城市更新的理想。
本土第一个“香港故事馆”诞生在此,展出了社区的生活记忆,并定期举办主题工作坊和文化艺术活动;“旧物叙述空间”则收集展出旧物,通过物件展示社区关系的变迁,让访客了解不同年代不同阶层的生活方式;“社区经济互助公所”则以更实用为出发点,让湾仔街坊发挥各自技能,互通有无实现邻里互助。
蓝屋在延续庶民社群文化脉络的同时,发挥了唐楼的多功能空间使用,还开发了灵活的小商业空间。时至今日,蓝屋已成为本土草根市民精神的象征。
城市更新的价值理念,离不开大写之人共享社区空间的精神。
城市更新如何“有机”?
英国城市规划师霍华德眼中的“花园城市”,着重都市与自然的互利共生关系,强调生物区域的观念。有机、连结、包容、互相依存是花园城市运动的关键词。
长沙的行动,似乎与这种理念不谋而合。将城市视为“有机生命体”,长沙沿用“有机更新”的概念,并在全国率先成立城市人居环境局。
“有机更新”,为中国建筑师吴良镛先生提出。他认为,城市建设应当顺应原有的城市结构,遵从其内在的秩序和规律,在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探求城市的更新发展,使改造区与城市整体环境相一致。
如何处理城市人文与原生自然的关系,是城市实现“有机更新”,迈向“有机生命体”的核心议题。
对此,成都也有自己的答案。“公园城市”“文脉保护”和“产业转型”三线并行,天府新区的规划重点从产业增长的导向,转为人与地和谐共生的导向。
“城市不是很生硬地在一个地方突然冒出来,而是从一个地方自然生长出来的。”
天府锦城“八街九坊十景”的有机更新项目,则指向人文风情与自然景观的探索融合。如“寻香道”以梅为题,再现了陆游诗中之画:“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既是历史文脉的绵延,也是自然之景的皴染。
毗邻而居的重庆,也开始回归人的亲自然特性。在今年7月发布的城市更新管理办法中,重庆着重点出要完善生态功能,保护修复绿地绿廊绿道。而在老旧小区的更新改造方面,还召集社区规划师的参与。
写就《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TheDeathandLifeofGreatAmericanCities)的雅各布斯(Jacobs),从人性尺度与有机观点考察城市空间与街道生活。她以都市散步的方式,在人群之中体验都市,批判美国从十九世纪末延续到当时的蓝图式城市规划程序。
雅各布斯认为,我们须将城市视为一个复杂秩序的有机体,以生命科学的角度处理都市计划的问题。如此才可能赋予城市生命和活力,使城市成为人类集体生活的永续环境。
我们需要一座可进行历史、文化与风景散步的城市,我们需要可为所有平民感知的城市空间。
留住城市的记忆
在城市更新的探索过程中,离不开对延续城市记忆、留住乡愁的讨论。每个城市在考虑如何活化历史,挖掘文化价值时,都面临这一挑战。
苏州想要打造传统江南名城,活化古城风貌。从2019年至今,已陆续开启平江历史街区、中张家巷河、“运河十景”、古街巷等改造项目,追求新理念、新业态、新元素与古城风韵的有机融合。
古都西安,今年也强调要做好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着重历史文化街区的有机微更新,推动历史文化资源展示利用,逐步推进街坊博物馆和汉唐古韵城市新景观建设。
北京和重庆则在规划中提出,要挖掘、活化老旧工业的历史文化价值。
北京2021-2025年城市更新行动计划,目标之一是实现低效产业园区“腾笼换鸟”和老旧厂房更新改造。这需要对工业遗存的历史文化和时代价值进行考察,引导产业服务升级,开发文旅资源。
那么关于城市文脉的传承,以及城市文化的保育,我们如何留住“真实的历史”?
在城市学者佐金(Zukin)的解释中,历史真实性(historicalauthenticity)关乎城市的起源和新开端。
城市起源即城市记忆,连结族群的共同经验和地缘关系,是一种寻觅过往的怀旧情怀。过去世代留下的记忆在不断地构建居民的文化身份,塑造一种围绕都市生活经验的、整全而连续的感受。
苏州的平江历史街区就是其中一例,塑造了烟雨朦胧、悠悠古韵的姑苏水乡,模糊了时空。人们通过庙宇、塔楼、古厝、旧街道等沉淀岁月的建筑空间,寻求一种永恒不变的城市气质。
城市的新开端则面向现在和未来,强调对当下的改变。由此,我们打开了想象未来的窗口,创生了多元文化和参差多态的生活观念。如是,城市的文化保育不能一味“讲古”,也要追求新意。
“城市记忆”关乎所有栖息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乡愁”是牵动多种生活经验的身份想象。留住城市记忆和乡愁,也就留住了城市的“灵根”,为今天重新定调,用当下的基调探寻未来。
(头图/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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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邓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