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年薪和百万亏损，一位新农人选择了后者

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完美女孩”，因为一次意外和一个决定开启了新生活。她和家庭、土地以及时代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种梨是一门好生意吗？“非常客观理性地告诉您，对于没有品种优势的初级农产品来讲，绝对不是。”在回乡创业的七年里，女博士段旭旭做了所有尝试，卖梨子、做梨膏、建药厂，却始终摆脱不掉农业自身的局限性。

七年过去了，她还在探索。今年天猫双11，人气主播薇娅、陈洁kiki，明星谢楠、林依轮轮番为她带货，看起来农人有了些新成果，但人们总是更愿意聊她曾经的“完美生活”。

完美女孩

很小的时候，段旭旭就对掌管金钱有欲望。还在读小学时，她就主动问父母要回了压岁钱的管理权。让人吃惊的是，这些红包从未被轻易地使用，一直到大学，积蓄变成投资的第一桶金，她才觉得找到了这些压岁钱的价值。

类似的充满理性精神的故事还有很多，她承认自己身上的特质和家庭生活密不可分。

在安徽小城淮北，段旭旭出生在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父母是中国第一批下海经商者。在上世纪90年代的创业潮中，父母放弃了安稳的国企编制。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做过的人生选择，会神奇地在女儿身上重演一遍。

从小段旭旭就看着父母辛苦创业。高中时，段家生意达到顶峰。父母一心想把生意做得更大，没想到却陷入了一场危机。

段旭旭亲眼见到，父母一夜白头，“不是一种比喻，是真的在短时间里长出很多白头发。”从事煤炭设备生意需要大量资金周转，最难的时候，父亲借了高利贷。一些让人不安的事情开始浮现。段旭旭还记得，有一次在学校附近，父亲来接她放学，有一个人一直喊，段哥，段哥，这是你们家女儿吗？“爸爸就都不回啊，一句话也不回。”

生意总是起起伏伏，不安全感一直都有。“在外面还能掩饰，到家就绷不住了，但父母不会把具体的事情告诉小孩。”许多东西，段旭旭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当时就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有了能力后，能帮他们抵御风险。”少女慢慢养成了强烈的风险管理意识。

▲段旭旭

成长中这些突发的偶然，段旭旭从未有过抱怨。对于童年陪伴的缺失，她理解父母。“陪伴的质量大于陪伴的时间。”她是这么想的。对金钱的欲望也始终止步在投资管理，即便在青春期时也从未产生买名牌的想法。

同时期下海经商的许多人，因为疏于管教，小孩都早早辍学，但她一路读到博士，甚至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修完了本科。聪明、独立、自律、积极，人们总是忍不住找各种各样的词汇赞美这个“完美女孩”。

但她十分坦诚地说，自己选择学金融，一方面是兴趣所在，一方面也是种策略。她从没想过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毕业后去上海做金融，也是因为不想过父母曾经的生活。

2011年，段旭旭考取国外研究生，后面的生活像是一辆行驶在正轨上的高速列车，向着目的地快速进发。

在博士期间，她和导师在上海联合创办了自己的私募基金，管理数目庞大的资金，毕业后她的年薪高达百万。从任何角度看，段旭旭26岁前的生活都算得上完美，她对这样的生活并无不满。

后面的故事大家已经知道，她放弃了那个完美生活，因为母亲。

母女

段旭旭26岁的时候，母亲梁爱霞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确诊为早期肺癌。直到做手术前一天，她才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女儿。

创办过多个企业的梁爱霞，有着第一批女性创业者的特质：强势、坚毅、永远闲不下来。“有点像董明珠，”女儿这么形容母亲。在患病前，这是一个可以和工人一起下矿的女人，有着不错的酒量。

一直到2014年确诊患病，高强度的创业生活才算暂停。梁爱霞有了一些变化。她加入了一些病友群，开始花时间健身了，企业的管理也交给了团队。几位中医都建议她把梨子作为日常补品。段旭旭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母亲有了承包梨园的打算。

为了照顾母亲，段旭旭经常上海安徽两地跑。上海的朋友建议她把母亲接过来，“大城市的医疗条件肯定要好点，让你妈早点退休么。”

“我退休了，我妈也不会退休的。”段旭旭从没把这个提议告诉母亲。她知道母亲习惯了忙碌，习惯了管别人。

从这个角度看，或许回乡创业是必然的，但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许多报道会把故事简化成一个年薪百万的女博士为了母亲抛下所有奔赴乡村。事实上，那是一次漫长的、理性的选择。

从2015到2017年，整整两年时间，段旭旭一直在做准备。她为自己留了一些后路，上海公司仍保留着股份。她把二级市场的投资切换成了保守风格。和母亲出于养生的心态不同，她从未真正把注意力投入到生鲜领域上。梨汁、食品、药物，她都做过详尽的调研，溢价极低的基础农产品是第一个就被否决的。

▲段旭旭

这是一个比“回乡种梨”复杂得多的创业旅程。

最初回家帮忙像是一种放松，一个生活在城市的女白领想去乡下透透气。她会帮母亲做一些海报和线上推广，但她很快发现其他人已经直播带货时，母亲还拿着小本子用最原始的方法跑市场。母亲一个人在梨园创业，让她很心疼，但两代创业者的矛盾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两人阶段性的关注点总不一致。

女儿关注电商板块的搭建，但母亲对电商体系并不了解，那些看不见成果的运营和推广的花销，让梁爱霞总是保持谨慎。后来她们把管理做了区分，母亲负责工厂管理，段旭旭则负责电商和药企创新。看起来新农人的规划已经有模有样了。实际上，她们第一年就亏了几百万，后面有好几年都这么亏。

新农人

每年中秋节前后，是砀山酥梨成熟的时期。梨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特性——在口感变得最好时也最脆弱。

创业第一年，段旭旭选择了“晚采”的策略。一般来说，当地果农会在梨子成熟前就去摘掉。“我当时想，我们绝对不要那么短视，一定要把最好的口感留给消费者。”段旭旭坚持让梨子自然长熟。

周围梨园很快采摘完毕，不断有人提示她该采了。这个新农人心想，“用最好的梨源、最高的标准，最后理所应当能卖个好价钱。”她不知道自己的创新理念正让果子变成一堆娇贵的易碎品。

随着酥梨成熟，其表皮会开始越来越薄，变得难以保存。第一年因为采得太晚，大部分梨在运输中被碰得稀烂，剩下的在冷库里一碰就是一块黑印。大量的机械伤让新农人第一年就亏损了数百万。那时候每到九十月份，她的嘴角就会开始冒泡。

创业第二年，段旭旭又遇到了水果滞销（这个问题至今存在）。她见识了梨子腐烂的恐怖场景。只要果子没能在短时间里周转出去，农业就会展现“看天吃饭”的传统。“天气像说好似的，刚把梨放进框里，一会出太阳了、一会儿下雨了。”好几次，段旭旭只能眼睁睁看着滞销的梨烂在地头，这是金钱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做了农人后，段旭旭体会到，“真的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它们有感情和期许，觉得自己最后没能给它们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第三年，规划中的梨膏厂终于建成。有了第二产业的支持，梨子有了更多用途。对农产品深加工是段旭旭接手梨园前就确定好的路线。然而转型成药用梨膏供应商后，行业天花板很快暴露——它太小众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梨膏是用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如何分辨其品质。那些动不动就打出9块9包邮的劣质梨膏，一度把段旭旭逼入绝境。

七年里，新农人的创业从未进入安全腹地。但高中时的危机已经让她明白，创业者的宿命就是不断向前走，然后不断面对向前走的风险。

2020年疫情最为严重时，段旭旭庆幸天猫旗舰店还能正常运营，线上的平台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今年，梨园又遭遇了漫长的雨季，果园病虫害严重。几年的农人生涯，让她深刻理解到只有创业才能真正了解一个行业的一切，同时又发现自己的无可奈何。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会是一次漫长的旅程。“农业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这是我们国家最基础、最重视的行业，我们都感受到了国家花很大力气推动农业发展，有一天基础农业会受到市场的尊重，但作为个人能撑到哪一天，我不知道。”

▲段旭旭在梨园中采梨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看梨园的场景。2000亩。金融学女博士并没有概念。那么大的一片地，一下子就包下来了，是母亲的风格。“我到底能在这里做出什么？”后来，她学会用长得像八爪鱼一样的采梨神器，学会和农民聊天——那是一种有趣的关系，果农不只在乎工钱，还在乎能不能和老板唠几句。过去，梨从来不是她最喜欢吃的水果，“但现在是了，”她如此说道。

额外收获

那是一张令人感到亲切的脸。一个头戴草帽的男人掰开一颗梨，瞬间汁水四溢。“丰富的果汁。”全程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但那一刻，梨子在他手里确实变得美妙起来。这是段旭旭朋友圈里的一段视频，视频中的男人叫吴常斌。2019年，电商专家吴常斌因为工作结识了新农人段旭旭。

“一开始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来找他卖货的。”并不是一见钟情的故事。第一次见面时，两人一直在聊工作，段旭旭试图用“有机”“欧盟认证”“药厂原材料”向电商专家论证自己的产品好。

吴常斌反问“你说你的产品好，消费者就认为好？”“梨膏自古是药方，怎么走向大众市场？”“现在最好卖的梨膏19.9三瓶还包邮，你的价格怎么跟他们竞争？”三个问题让段旭旭哑口无言。但谈判中占据上风的吴常斌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打开电脑给眼前的女孩提了很多建议。后来，这个好心的男人成了段旭旭的丈夫。

吴常斌的到来大大加快了工厂转型，从电商终端VI展示，到产品设计，再到卖点挖掘，包括整个定价体系，都有他参与的印记。段旭旭觉得此前自己和母亲一直偏向“工厂思维”，“但其实中国不缺工厂，缺少的是做出自己品牌溢价的能力。”如今，电商已经成了段旭旭企业中增长最迅速的板块之一，在夫妻两人的努力下，单品日销的最高记录超过了两万单。

▲段旭旭的企业荣获2020年度“安徽十佳好网货”称号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段旭旭已经感受过电商的力量。2018年，段旭旭刚有了自己的天猫旗舰店，同年12月，在阿里公益的支持下，砀山县副县长朱明春就和薇娅一起走进了直播间。段旭旭的梨膏也是当晚的产品。直播前大家做足了准备，预判平台可能带来巨大流量，但结果还是令人惊喜得“发懵”。

作为一个小众品类，梨膏在那次直播的最终销售额超过了100万。当晚，直播间的数字不断攀升，所有人都有点上头，朱明春甚至当场唱起了《我的中国心》，以示梨膏对嗓子的好处。已经躺进被窝的员工被紧急召回厂里，备货很快就清空了，后面几天工厂一直在加急生产。对砀山县的农人来说，那是一次令人振奋的电商扶贫直播，因为自己的品牌被打出去了，多年来无法被人看到的砀山农产品终于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现在，一种新的农业体系正在砀山慢慢出现，依托天猫电商平台、每年的天猫双11等全新互联网销售渠道，当地果农逐步解决了长久以来的卖货难问题。

2020年，砀山县还建立了“天猫农场X砀山酥梨”合作基地，引入先进的区块链技术为高品质的砀山梨溯源，通过天猫、菜鸟网络带来的整合供应链，大大促进了农产业的整体升级。在乡村振兴上，天猫农场首批采购的砀山酥梨高达35万单，达105万斤，为砀山县动员了全国乃至全球消费者一起助力购买。

段旭旭的企业也成了当地的一家扶贫单位，在2019年和县里的林屯村结对后，段旭旭成立了村企扶贫合作项目。2020年工厂提供了近百个工作岗位，直接带动了78名贫困村民就业，并通过自有平台不断帮助果农销售产品。根据砀山发布的数据，2020年全县198家电商企业结对帮扶了6000户贫困农人。

▲段旭旭在乡村振兴系列培训启动仪式中发言

和回乡创业的决定一样，进入乡村振兴的过程同样复杂，段旭旭说不清准确节点是在哪里。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她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帮扶的普通农人，如果不是母亲多年积累的家底，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养着，工厂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但总有人比自己要苦得多。砀山最不缺的就是梨，在县里还没有那么多新农人企业的时候，果农只能把梨子卖给商贩，价格是商贩说了算，卖不出去也别无他法。那时候，经常能看到一些六七十岁的留守老人骑着三轮车茫然寻找销路。现在每个村子都有了收购点，贫困户的果子会被优先采购，甚至果农也知道了县里的阿里丰收节、村播计划、天猫双11等等新名词。

今年的11月1日，天猫双11举办13年以来，首个以乡村振兴为主题的购物会场上线了。特色县域的展示、新农人的直播、原产地的爆款推荐，覆盖阿里12个数字乡村合作县域和公益县域的上万款商品。段旭旭也在今年双11中尝试与MCN机构合作，在天猫连续开播了多场活动。除了段旭旭的店铺，还有一千余户县域的天猫商家参与狂欢，让消费者感受到了中国农业的多元与繁荣。

回顾过去的七年，这真是一段饱满的时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完美女孩”，因为一次意外和一个决定开启了新生活。她和家庭、土地和时代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这是一个主动的故事：主动辞职回乡，主动接手果园，主动改变人生。这也是一个被动的故事，因为当初不论母亲种什么，她都会回来。她还记得2014年那通奇怪的电话，妈妈吞吞吐吐，一点不像平时的样子。“你回来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你说。”忽然一个念头出现了，她想着，要赶快回去。

天猫双11专题故事

南方人物周刊携手天猫发起天猫双11专题策划「美好生活创造者」。聚焦11组不同领域的人物，或关于老字号复兴、新品牌崛起，或关于乡村振兴、中国智造。他们都是美好生活的创造者之一，怀揣对于未来的向往，脚踏实地，不断创新。透过一个个具体的人，我们看见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