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核泄漏十年 重返“活着的废墟” | 封面人物

每次进入福岛,我好像来到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世界。每次离开福岛回到东京,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情感上,我希望自己不用再回去面对那个“活着的废墟”;而理智上,却又知道自己肯定还会再去那。2021年,日本“3·11”大地震10周年,意味着福岛发生核灾至今也满了10年。过去十年之中,我多次在福岛禁区里进行核辐射检测和调查

责任编辑:黄剑

在2011年3月11日之前,我对日本的认知不包括福岛。十年之后,我对日本的认知与理解,却因福岛变得厚重而不寻常。

2019年10月,我又一次回到福岛县饭馆村。我们的车从高速公路拐进山区小路,车速减慢下来,大片大片长满杂草的荒废田地从窗边掠过,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出野生稻穗的金黄。装满辐射废弃物的黑色垃圾袋密密麻麻堆放在一起,近处、远处,到处都是,在这个曾经山清水秀的“日本最美丽的村落”,好像一块块揭不去的伤疤。

一本挂在安斋彻(Toru Anzai)祖屋里的旧日历,瞬间把我的记忆拽回2011年。伴随着“3·11”地震、海啸,饭馆村成为福岛第一核电站严重泄漏事故后的辐射污染重灾区。三个月后,安斋先生从饭馆村撤离,从此,再也无法正常返回。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我对自己在做什么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地震后突然忙碌起来,被加到一些工作群组,里面不断更新关于地震、海啸的信息;接着,传来东京电力公司经营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事故的消息;不久,很多机构要把办公室从东京暂时撤离到更安全的大阪。

福岛核泄漏事件后,我的邮箱里突然多了很多关于核电站情况的邮件,起火爆炸、乏燃料棒、辐射云、当量、西弗剂量……这些术语不断出现,混乱且不确切。当年8月,我加入所在工作机构的快速反应小组,来到日本福岛。

过去十年,我所在团队每年都要到饭馆村做检测。时间逐渐逝去,记忆却仍然清晰:我穿着笨重臃肿的防护服、胶鞋,戴着手套、眼罩,身上斜挎着辐射分光器,手持GPS,走在前面;另外一个队员穿戴同样的防护装备, 拿着A4纸记录板,上面挂着一支原子笔。我们两人一组,一前一后,一遍遍似乎无止境地在这些地方检测、记录。

“区块5,安斋屋后树林斜坡,松树下。地面10厘米(高度),4.05微西弗/小时;50厘米,3.68微西弗/小时;1米,1.79微西弗/小时。”“收到。”“GPS坐标编号……坐标点东经……纬度……”这是我们在现场做检测时常见的对话。

▲ 2018年,福岛饭馆村安斋彻祖屋后的树林里现场检测  图/Shaun Burnie每次到辐射区,我们分成几个小队,同时对不同区块进行辐射检测。这样的区块在安斋先生的祖屋周围共有11块,包括屋子内部、屋前空地、屋后的林地、水田、连接道路的斜坡、道旁的草丛沟渠……

几个小时不停歇的检测之后,我的腿开始不听使唤,穿在防护服里面的长衣长裤也被汗水浸透。我一边用对讲机通知车里待命的同事,一边开始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

我们身处的饭馆村,到处是超标的辐射,也许还有辐射尘埃,无处可避。每次停车检测之前,我们中会有一个人穿戴好全副防护装备,首先下车,找到一块辐射水平相对较低的停车点。我们在不同区块“地毯式”搜寻核辐射“热点”时,有一组同事会在车里待命。他们会利用车辆和停车点条件,在无处可逃的辐射环境里,布置出相对的“清洁区”和“除污区”,准备好对从“污染区”返回的检测队员进行个人除污,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到。

除污队员拿着盖格计数器,按事先培训和练习得烂熟于心的流程,对着我从头到脚检查。每次脱去防护服、口罩、眼罩的那一刻,我都感到仿佛脱离“结界”,重获新生。我把检测仪器和其他设备递出去,一一清洁之后,分别归类放好,才可以重新坐回车里。

我用湿纸巾再一次清洁鼻孔、面部之后,喝上一口水,整个人顿时松弛下来,不过,依然能闻到衣裤上的汗味。等到全部人都完成除污检查、离开饭馆村时,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网络编辑:梁淑怡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