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新体验：在异乡，搭伙过年
河北一处工地，就地过年的志愿者与工人们一起挂灯笼
春节接近尾声，元宵节倏然而至。对在异乡打拼的“原年人”来说，“搭伙过年”是新的人生体验，也是人生的难忘回忆。在牛年别样的春节里，这届年轻人开始自创过年气氛。他们解锁着春节的另一种打开方式，积极寻找“万事皆可搭”的乐趣。
邓欣的年夜饭是“搭”出来的。
大年三十那晚，五个在上海打拼的“原年人”凑成一桌。广西的室友带了几包柳州螺蛳粉，江苏的朋友拆开了父母寄过来亲手做的蛋饺，山西的同事则贡献了一大盒坚果年货。
往年这个时候，在邓欣的家乡河南新乡，家家户户早已砌起了地锅灶台。长辈们忙着在大锅炉里蒸手工馒头和皮渣，等待着在外工作的年轻人回来过年。
2021年的这个春节，邓欣没有返乡和家人团聚。疫情防控的背景之下，她成为中国1亿“原地过年”大军中的一员。
春节接近尾声，元宵节倏然而至。对他们而言，“搭伙过年”是新的人生体验，也是人生的难忘回忆。
无论是一起置办年货，还是一起准备年夜饭、看春晚，在三五好友甚至是陌生人的陪伴下，就地过年也能热闹劲十足。据飞猪调研显示，近五成就地过年的年轻人计划与老乡搭伙过年，也有跟同事或邻居相约搭伙百家饭的。
在这个牛年春节，搭伙过年、抱团取暖、拼单购物获得了更多人气，成为更多年轻人的过年新特色。
“原年人”的决定
“就地过年”的决定原本不在邓欣的计划之内。
1996年出生的她，在上海从事自媒体工作三年。和众多“沪漂”一样，平时忙于工作，并未有太多回家的机会，她想着过年无论如何得回家一趟。然而，各地“就地过年”的倡导来得比火车票还快。
从2020年年底开始，全国多地出现散发疫情，疫情形势再度严峻起来，国家卫健委向全国发起“就地过年”的号召，各级政府纷纷响应，防疫通知一层一层从省、市下发到乡镇、农村。一些劳动力输出大省密集发布通知，要求“非必要不返乡”。
一月底，邓欣接到了老家居委会两天里打来的五个电话。电话那头亲切的乡音柔声问清了她的行程，并再三核对她计划移动的轨迹：“是从上海张江回来吗？是选择坐高铁还是飞机？如果决定回来，一定要及时告知我们哦！”正当她沉浸在河南的硬核问候中时，上海社区的工作人员也到家敲门，和她确认近期活动信息，表示“哪里都是家，回家或留在上海都能过个好年”。
没过多久，上海被划定为中风险地区。反复评估来回的核酸检测程序和隔离风险后，邓欣彻底断了回家的念头。
与邓欣面对选择时表现出的摇摆不定不同，佛山设计师陈清听到提倡就地过年的消息后，他甚至有一丝窃喜。
“我26岁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过年。这算是一个比较新鲜的体验，我很想体验一下！”陈清开心地说起缘由，“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每年回家被催婚，正好可以躲过亲戚们的轮番轰炸。”
不少“宠物主人”也做出了就地过年的决定，第一次尝试和自己的喵星人、汪星人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年。据预测，今年春节，一二线城市近八成宠物主人“留守”。拼多多数据显示，今年年货节期间，平台上除了囤萌宠的口粮，各种宠物的花式新年服饰、宠物玩具均迎来拼单高潮。
节前，柴犬主人刘轩对是否回家犹豫不决。她专门去宠物店看了一眼价格，平常小狗寄养费用是75元一天，春节期间翻了一倍。价格之高，令她却步。“我也曾考虑放朋友家，但还是觉得不安心。”刘轩当下便决定改变过年的“姿势”。
刘轩为爱犬囤了各式各样的口粮
在主客观多种因素交织的情况下，这群在外打拼的年轻人没有返乡，他们决定和老乡、同事、邻居、陌生人以及自己的宠物“搭伙过年”。
“搭”出来的热闹
做出决定后，邓欣在出租屋内张贴了一幅春联，网购了一箱年货寄回给老家的父母。
这更像是一次“反向过年”，往年返乡的人后备厢里装满年货，今年像邓欣这样的年轻人选择通过电商平台将自己的心意直接送回了家。
尽管父母对她的决定连称“理解理解”，她心里还是会生起一丝愧疚。而远在河南的父母则担心女儿在外一个人过年会孤单、无聊。
在过年喜庆热闹的氛围里，没有人愿意孤零零地独自过年。邓欣的室友提前将春节七天假期安排得明明白白——第一天约同学去上海野生动物园，第二天约老乡去吃家乡菜，第三天和骑友去公园骑行……
相比于室友的主动搭伙，“宅女”邓欣常常是被“搭”的那个。
同事邀请她来家一起过除夕，这才有了来那晚来自五湖四海的丰盛年夜饭。邓欣清楚地记得，通过五个人的齐心协力，半天功夫七道硬菜就上桌了。“虎皮肉、烤鸡腿、红烧武昌鱼、蒸腊肠、土豆炖牛肉……鸡鸭鱼肉啥都有。”
邓欣和同事们的搭伙年夜饭
她和朋友们推杯置盏，边吃饭边唠家常，边看春晚边讨论。那一刻暖意渐浓，年味儿在异乡的餐桌上热气腾腾地升起。
“一群年轻人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如果是我一个人，就不会去看春晚，没有氛围，可能就自己躺床上刷剧了。”邓欣想起今年的年夜饭，便觉得特别。
除了年夜饭，这个春节邓欣还被“搭”看了一场电影。她的大学同学花了一毛钱在电商直播间抢到了双人电影优惠券，需要搭个伴才能使用。大年初一上午，俩人便相约来到虹口足球场看《侍神令》。过年期间，商场里的电影院爆满，负一楼的美食广场也是人气旺盛。和朋友走在一起，她感受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城市年味儿”。
同在上海的刘轩也是第一次感受“城市年味儿”。她在网上看到陌生人发起“过年一起遛狗”的邀约，便应邀赴约。
大年初四那天，她租了一辆共享汽车，把自家宠物带到徐汇滨江。六个月大的柴犬看到其它狗很是兴奋，很快便一起追逐打闹了起来。刘轩记得，那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有点凉意，但看到爱犬和同伴愉快玩耍的一幕，还是觉得暖暖的。
刘轩和六个月大的爱犬一起做游戏
设计师陈清刚来佛山三个月，几乎没有当地的朋友，为了排遣过年期间的孤独，他通过上网发帖邀请同样单身、年龄相仿、兴趣爱好相近的同城人搭伙过年。没想到，一个小时内便收到六七条回复，大家纷纷出主意如何搭伴玩耍。
整个春节，他都是和各路陌生人组团爬山、唱歌、市内游。“过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感觉还真不错！”陈清直言这是一个另类且温馨的春节。
往年春节气氛都是父母创造的，今年就地过年，这届年轻人开始自创过年气氛。他们解锁着春节的另一种打开方式，积极寻找“万事皆可搭”的乐趣。
意外的收获
一个人选择有限，但搭伙意味着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搭伙让异乡过年并不孤单，让就地过年同样精彩。
度过了这个不平凡的年，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在很多年轻人心中悄然发生了变化。相比一个人吃饭的凑合，他们开始更愿意和别人搭伙吃丰盛的一餐。一个人只想“葛优躺”，有了伙伴瞬间多了运动的动力。一个人网购优惠有限，但和别人一起搭伙买，会更加收获满满。
邓欣也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有社交恐惧症的她，被身边人热爱生活的态度所感染，竟然也开始享受一群人的热闹。
“以前对生活比较应付，不做饭，天天吃外卖。和别人搭伙过年后，发现生活可以更精彩一些。”邓欣仿佛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门。
最近她在拼多多上下单一个两百多的空气炸锅，很快拼单成功了。过年期间收到后，她看着食谱做了一个烤鸡翅，心满意足之时也很快想到“要约其他朋友来家一起做大餐”。
“元宵节豫园灯会要开始咯，想蹲一个姐妹一起快乐逛园过节！”正月十五前一天，当邓欣在一个约伴的APP上看到这则信息时，她主动点了个“我也想去”的按键。
过完这个别样的春节，她越来越享受独处的怡然自得，也期待着搭伙的快乐收获。
陈清则通过搭伙过年收获了很多同在异乡打拼的新朋友。结交了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陈清对异乡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希冀。
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没想到自己体验过异地过年后，对团圆与陪伴的意义有了更深的体会。
除夕那晚，视频屏幕后的长辈一个一个轮流传着手机向他这个小辈问好，“他们问我在外面过年好不好，有没有吃好吃的，一个人在外安不安全”。陈清感受到被爱和祝福包围，聊得很开心。
陈清颇有感慨地说，原来一个普通的日子被赋予团圆的意义后，那么动人。但视频一挂，他瞬间感觉有点失落，“热闹好像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体验过他乡过年后，他更加期待下一次和家人的团聚。
“和亲人一起过年的感觉还是和陌生人搭伙不一样，以后我会更加珍惜亲情，更加理解身边人絮叨的关心。”陈清说道。
对于这个春节的感触，一向内敛的邓欣破天荒地用一条朋友圈道明。配图是五个“原年人”在搭出来的年夜饭桌上伸出了“V”型手势，配文引用了王尔德在《快乐王子》里写的一句：任何地方只要你爱它，它就是你的世界。
（文中受访者皆使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