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塔老爷
(本文首发于2020年9月17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朱又可
1989年我租房潘家湾那会,隔壁老谭家来了个北京客人。八十开外,矮个,红脸膛,短脖。一身略显油腻的中山装。神情倨傲。老谭神秘地说,还是个“贝勒爷”。他远房大舅。刚把胡同卖了,来上海住一阵子。
“什么,把胡同卖了?!”我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看老谭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不像胡扯啊。老谭说,别细问了。就叫他“那拉塔老爷”吧。
奇怪的是,“老爷”什么行李都没有,就托一鸟笼。黄雀笼。精致的漆竹圆笼,封闭底,内铺薄布垫。
招呼他,他只是淡淡地颔个首。偶尔开口说话,我静候着那股蒜味,不料,倒没有。有机会他纠正说,京城人不是每个都吃蒜的……而且哪里有什么贝勒爷,公啊侯啊,都是祖上的事,实话说,我就一旗人,镶黄旗的,到上海来,叫我“北京大爷”就行了。
“老爷”的起居习惯还是很“旗”的,早晨起床漱口后,先沏上小叶茶或高碎高末(香片),空腹喝完茶,才准备早餐。
都说旗人的早餐讲究,京城时,不是油茶、面茶、包子、丸子汤,就是炒肝、豆腐脑、炸豆腐、吊炉烧饼、马蹄烧饼、墩饽饽,可到了上海什么都没了。但那拉塔老爷不肯将就,老谭给他买馄饨、汤包他都嫌甜,生煎或锅贴,也嫌甜,但还勉强接受,因此而老数落上海,从气候到点心到菜肴甚至米饭,一无是处。
只有每天侍弄黄雀的时候,他心情最好。那是他性命。
说起玩鸟,上海人最推崇画眉,但那拉塔老爷对此不屑一顾,说,太糙。
黄雀又名黄鸟,那黄雀的雀字,他说,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网络编辑:汪亚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