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要有生命力,就是外来人、下层人有生存的方式”
“当时的支持者主张对茶馆不要批评太多,随着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娱乐的设施越来越多了,茶馆自然而然就会消亡。大家绝对没有想到,到了21世纪,社会生活水平已经极大提高,在成都,茶馆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越来越多。”
(本文首发于2020年8月20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邢人俨
历史学者王笛写成都茶馆时,想象如果有时间机器,能把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同乡”送回1949年的一间街角小茶馆里,他会告诉在场的茶客和堂倌,自己要为他们撰写历史。他猜想一定会引来哄堂大笑,他们会觉得他在说疯话,用成都土话嘲笑他:“你莫得事做,还不如去洗煤炭。”
人们在茶馆里听评书、说历史,津津乐道的都是帝王将相、英雄传奇,素来没有平民百姓的一席之地。但在王笛的眼中,他们是历史舞台上的主角。
王笛生长于成都,1980年代从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任教,是当时中国史学界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早早出版了长江上游区域的社会史研究专著。1990年代,他留学美国,师从知名汉学家罗威廉。此后十年,王笛的研究风格发生了根本转变:过去他以精英的眼光审视社会,后来他陆续研究了街头文化、茶馆、秘密社会组织袍哥和麻将,关注点转向下层民众。
传统史学热衷宏大的政治叙事,在中国尤其有臧否历史人物、重视价值判断的传统。王笛认为这让研究者变成了历史审判者,“把过多的精力花费在对历史事件和人物性质的判定上,强调是进步还是倒退,正确还是错误,革命还是反动,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等等。”
与此同时,整个西方史学界逐渐发生转向,1980年代之后,关注普通人的新文化史和微观史学渐成气候。在近期出版的新作《显微镜下的成都》中,王笛把微观历史研究比作显微镜。他认为,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是不平衡的历史,人们事无巨细地了解宫闱秘史,对占总人口99%以上的小人物却一无所知,“他们每天也在创造历史,只不过创造的方式不同罢了”。
“从20世纪初以来,就有一种反大众文化的趋势”
南方周末:你研究了2000年中国第一例麻将引起的法律纠纷,一位女士因麻将噪音报警,结果引发了关于麻将的大辩论。这里面存在两种观念,一方面麻将这样的大众娱乐在主流话语里没有得到完全承认,另一方面大众生活又确实需要它,你怎么看待这种撕裂?
王笛:对麻将的批评从晚清就开始了,晚清采取的对麻将的控制比之后的国民党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清末完全禁止麻将,打麻将是犯罪,警察如果听见哪家在打麻将,可以破门而入抓人的。到民国时期,倒没有像晚清这么激烈,但是也不鼓励,新生活运动提倡一种“卫生麻将”(即不赌钱的麻将)。
整个20世纪开始的现代化过程中,地方精英和官僚由于受到现代化思潮的影响,认为麻将是阻碍现代化的,属于落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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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