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改变中国】北京奥运拒绝国骂
10年前的球场上,没有集体性的国骂场面。除了延续中国的“传统”之外,在那个“断裂”时代,众多下岗的工人、愁盐米的主妇、赚不到钱的老板、工资只出不进的职员,有着足够多的心理压力,需要释放到球场上。于是,带着京腔的国骂声开始“红遍全国”,甚至威胁试图成为文明赛场的北京奥运会。
10年前的球场上,没有集体性的国骂场面。除了延续中国的“传统”之外,在那个“断裂”时代,众多下岗的工人、愁盐米的主妇、赚不到钱的老板、工资只出不进的职员,有着足够多的心理压力,需要释放到球场上。于是,带着京腔的国骂声开始“红遍全国”,甚至威胁试图成为文明赛场的北京奥运会。
文明啦啦队能否盖过国骂?上图京骂联盟的旗帜 CFP/图
两种声音,正在北京的赛场上较劲。
一种是突然爆发的、带着京腔的国骂声;另一种是一支“绿色狂飙文明啦啦队”的助威声。
“我们要用文明口号盖过国骂。”啦啦队所属的北京球迷协会理事霍星说。
当“监督员”在北京街头拉起绳子提醒市民排队、天安门广场上启动“治理乱吐乱扔”行动时,北京市副市长、北京市奥组委执行副主席刘敬民表示:国骂“不能发生在2008年奥运会上”,因为“镜头会把北京的形象送到世界几十亿观众面前”。
拒绝国骂行动
世界的镜头还未聚焦北京,警方的镜头已瞄准赛场。
2007年10月4日,中超联赛第26轮,北京国安主场对阵长春亚泰。因此赛事关国安夺冠,丰台体育中心过万张门票2天前售罄。“这是12年来北京最火爆的一场球赛”,警方称,他们派出的安保创下三百多人的纪录。
人数众多的警方将“防止和杜绝球场集体京骂”作为当天的主要任务,每个看台下方都有一名手持摄像机的警察守卫,球迷的京骂、放烟火等行为均会被摄像机记录下来,作为处理“滋事人员”的证据。
今年3月,中央文明办推出“拒绝国骂”活动。之后,警方在球场上已多次采用这种方式监督球迷,严厉的处罚等待肇事者——7月25日,球迷组织“京骂联盟”被警方解散。在国安队早先的两场比赛中,这个球迷组织几十名成员举着“国安必胜”、“JM(京骂简称)联盟”和“欢迎来到地狱”三面大旗,齐爆国骂。
“我们的骂声能带动整个看台。”组织主要联络人郝某说。他认为:他们通常在裁判有误或客队球员犯规的情况下才会骂,有时国骂还是“一种很好的助威方式”。
这个20岁的无业青年,被以“扰乱大型群众性活动秩序”之名处以行政拘留7天,警方还限制他一年内不准进入国安主场看球。“这是球迷第一次因在球场上开骂受到处罚。”北京球迷协会会长王文说。之后的几场比赛,骂声少了。
9月,又有一名网友召集球迷参与赛场国骂,同样受到一年内禁止观赛的处罚。10月1日,处罚这位网友和京骂联盟所依据的《群众性文化体育活动治安管理办法》废止,同日实施由国务院颁布的《大型群众性活动安全管理条例》。
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马维亚表示:原来的办法,只针对公安机关在大型活动的监管工作提出了要求,现在的条例,增加了承办者和政府的监管职能,和对观众的法律制约力。
宣泄·叛逆·狂欢·群体归属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体育文化中心主任金汕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源自北京下层文化的国骂,现在全国流行,迎合了现代人压力大、寻求宣泄的心理需求。
对此观点举双手赞同的女球迷郭子,供职于一家时尚类媒体。平时绝不说脏话的她,一进球场,就能扯开了嗓子大骂。“赛场外不能做的事,在这里我都做了,特别痛快。”她说。
如果遇到裁判吹黑哨,愤怒的球迷喊过几声“黑哨”后,往往就变成了整齐的国骂。“裁判不厚道,我们当然也不厚道。”中学时代熟读王朔的郭子,认为这种以恶抗恶的痞子式逻辑至少适用球场。
王朔,这个小说产量惊人,但一开口就语惊四方的文坛异类,从不避称自己是流氓、痞子。文化学者朱大可在《流氓的盛宴》一书中提出“王朔主义”,他认为构成王朔主义的三大要素之一为“大杂院出身街痞的油滑贫嘴”。
而另一个文坛异类王小波,辱骂在他的小说中也时常可见。他的辱骂有着接近叛逆的含义,批评家崔卫平用“狂欢”一词来指称。崔卫平认为:王小波的小说是“用现代汉语写作的狂欢体小说”,而“狂欢……是对日常生活的逃离……打破来自观念的和来自身份、地位、阶级关系的各种等级制度”。
鲁迅,在杂文《论他妈的》中,指出国骂的另一项含义:一对父子守着饭菜互相劝吃,每个人一开口先来句“妈的”,“简直醇化为‘我的亲爱的’意思了”。
而对京骂联盟这样的组织,成员年纪都不过20岁上下,尚谈不上“文化传承”。《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考菲尔德,和他们正年纪相仿。这个美国现代小说中最出名的叛逆者形象,以满嘴的污言秽语攻击他所痛恨的成年人世界——在那个世界,他的哥哥只爱绿色的美洲豹跑车,老师整天说些无聊话。他立志在麦田边,守护随时可能跌下悬崖的孩子(纯洁心灵)。谩骂,成为他对抗成人世界的武器。
郭子说,当球迷对着主队喊“xx,NB”时,似乎也是相同的意思。“骂得时候,也没觉得这些是脏话,就感觉自己是球迷中的一员,情绪和众人一同起伏。这背后,其实是群体归属感作祟。”
在办公室里,还能找到相似的情景。一家创意企业的职员吴先生,对见到他们就喜欢来两句国骂的老板很有亲切感,“他像个哥们,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当然,吴先生和同事都知道,和公司高层开会时,老板是从来不说粗话的。
比赛易引发野蛮举动?
但10年前的球场上,没有集体性的国骂场面。一位老球迷记得,国骂在赛场上流行,似乎是在1997年前后。
也许那个发生“断裂”的时代,众多下岗的工人、愁盐米的主妇、赚不到钱的老板、工资只出不进的职员,有着足够多的心理压力,需要释放到球场上。郭子说:“现在那么多人愿意上网发泄,按小时付费骂人,不也出于同样的心理需求?”
不过几位老球迷认为,几十年来,整个社会都承受过量的心理压力,应该寻求另外的原因。“很多人是在1994年中国转播世界杯赛后,才发现球迷作为一个群体对现场的掌控能力。”老球迷说,“那么多人一起勾着胳膊跳,挥舞着手臂形成人浪,或齐声高唱,有节奏的鼓掌,球队的精神状态都能受其影响。”
当时国内的球迷,还停留在各顾各的局面。一位老球迷说:“从那以后,中国球迷也开始尝试一些集体性的助威方式,集体国骂,不知何时成为球场上最常听见的声音了。”
而赛场上的骂声,非中国仅有。“万人迷”贝克汉姆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他在自传《我的立场》中写道,在对西汉姆联队的客场比赛时,他清楚地听到主队球迷们高唱下流歌曲,甚至还残忍地诅咒他未出生的孩子。
“球场是个奔放的、狂野的、拟原始的空间,在粗野的场合反对粗话,太难为了。”社会学教授郑也夫认为。
在另一项国际性的比赛——美国NBA中,球星在场上喋喋不休的垃圾话,已成篮球场上的一景。垃圾话源于街头篮球,其中不乏脏话。但体育界默许了它的存在,球场上,这是打击对手自信心的法宝,而且不违规。姚明还曾被媒体封为十大垃圾话明星。
NBA赛场上,球迷攻击对手的激烈场面,也值得被记入史册。1993年,印第安纳步行者队后卫雷吉·米勒,在向纽约尼克斯队投入制胜一球后,对着纽约球迷大喊:“把这个球献给你们这群婊子养的。”从此纽约将米勒视为公敌,每逢他在纽约赛场上露面,球迷对他齐声谩骂。“对抗性强烈的比赛,极易引起观众的粗野举动。”一位老球迷认为,也许这本来就是此类体育运动的一部分。
球迷协会会长王文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他说,韩国红魔队啦啦队就没有什么粗鲁的举动。每次露面,他们均统一着装、一刻不停地呼喊、高歌,伴着有节奏的鼓点左右一致地晃动,甚至尖叫,但没有人说粗话,闹而不乱。“中国人也能做到这样”。
时常去国外看球赛的霍星,至今记得2003年在英国观看曼联VS切尔西的一场比赛。4万人的球场坐得满满当当,整场比赛,就听见双方球迷你来我往,骂得不亦乐乎。
警察对这些球迷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说:“英国警察的态度是,只要你坐在座位上,没乱跑,没引起骚动,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管。”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
奥运倒计时一周年之际,北京市委宣传部、首都文明办、北京市团委和北京市球迷协会、绿色狂飙文明啦啦队,借北京国安对上海申花队的比赛,联合举行了一场文明观赛活动。
文明观赛的理念,肇始于2004年。
当年,北京球迷协会在首都文明办、北京市团委等机构支持下成立;数千名球迷通过北京城中心八个区团委组建和社会招募,组成“绿色狂飙北京文明赛场球迷啦啦队”(简称绿色狂飙文明啦啦队)。据北京市团委介绍,啦啦队创建之初的口号为“创建文明赛场就是奥运赛场的演练”。
8月12日晚,2万名球迷齐聚赛场,为全年观众最多的一场比赛。北京球迷协会派出两百多名志愿者,和啦啦队进驻赛场内外。
赛前,球迷协会已经发出《文明观赛倡议书》,比赛日,志愿者们在赛场外发放吐痰的纸巾、引导观众排队买票,同时配合警方对每个人做全身安检;一些球迷头上绑着“文明”字样的发带四处走动。比赛开始后,每当传来零星的国骂,随即就被席卷进啦啦队“国安进一个”的吼声中。
“这次活动很成功,虽然国安输了,但整个赛场氛围很好。”球迷协会理事霍星表示,“我们抓住了球迷的嘴,也就控制了国骂。”
“‘拒绝国骂’这四个字我们公开不提了。”首都文明办副主任郑默杰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我们发现政府和媒体越关注这个问题,就越容易引起民众注意,几乎是在提醒民众这么做。”
“拒绝、制止之类的提法,容易引起球迷反感。”啦啦队总指挥张忠说,每次媒体报道的越多,赛场上的骂声往往更加响亮。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郑默杰说。
北京市副市长刘敬民向媒体表示,2008年的奥运赛场上不能出现国骂的前因是2006年末,中国球迷在多哈亚运会上观看一场羽毛球比赛时,因认为裁判不公发出集体国骂,遭到印尼球迷侮辱性手势的反击。
奥运精神的“精髓不是为了获胜,而是使人类变得更勇敢、更健壮、更谨慎、更落落大方”。现代奥运之父顾拜旦的这段论述,饱含对美好人性的期待。北京奥组委多个组成机构在接受本报采访时都有一个相同的期望:通过举办奥运,不仅改善一地的环境,更能提高国民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