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宋徽宗北狩之路
靖康之难时,宋徽宗赵佶一行从汴京到五国头城一共走了约5000里的路,跨越华北平原、东北平原。回首这段近900年前的往事,非为一家一姓哀悼,而是通过这条“北狩之路”去感受遭遇大难时人性的高贵与卑劣、文明遭受涂炭时的愤懑与痛惜。跟随文章走完这一路,我们会更好地理解岳飞式的英雄的信念、南宋末年虽死犹生式的抵抗。
责任编辑:杨嘉敏
(本文首发于2019年12月19日《南方周末》)
靖康之难时,宋徽宗赵佶一行从汴京到五国头城一共走了约5000里的路,跨越华北平原、东北平原。回首这段近900年前的往事,非为一家一姓哀悼,而是通过这条“北狩之路”去感受遭遇大难时人性的高贵与卑劣、文明遭受涂炭时的愤懑与痛惜。跟随文章走完这一路,我们会更好地理解岳飞式的英雄的信念、南宋末年虽死犹生式的抵抗。
为尊者讳的传统文化语境下,同一件事有不同说法。比如皇帝逃出京城或被俘掠走,叫狩,就是打猎去了。1126年,金军铁骑包围北宋帝国都城汴京。次年春,以艺术知名的宋徽宗赵佶和他的儿子宋钦宗赵桓,就不得不到北方去“打猎”——那就是岳飞梦想过的必须用直捣黄龙府的痛快才能一洗了之的靖康耻……
花城人去今萧索
娇艳的杏花浮满枝头,远行的人忍不住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一年的杏花同上一年的杏花一样楚楚动人。只是,上一年看见杏花是在天上人间的皇家园林艮岳,这一年看见杏花,却是以往做梦也没想到的荒郊野岭。
1127年的杏花在东风吹拂下烂漫如醉时,大宋太上皇赵佶——即宋徽宗,正一路北行。家山渐远,宫阙渐远,列祖列宗陵寝渐远,惟有对未来的忧惧和对既往的追思越来越近。
作为罕有其匹的艺术家和高高在上的君王,赵佶在做了26年太平天子和一年多太上皇后,出人意料地沦为俘虏,并被押往数千里外的苦寒边疆,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的最后时光。
众所周知,终结五代十国的北宋,虽然经济繁荣,文化兴盛,但它有一个致命软肋,那就是与它同时并存着辽、金和西夏等民族政权。重文轻武的北宋,不得不通过岁币换取和平。然而,没有强大实力支撑的和平在丛林法则面前,悲剧几乎是铁定的。
1125年,原本的盟友、崛起于东北丛林的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挟灭辽之余威,兵锋南指。赵佶派李邺为使求和,李邺回来后,感叹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其势如泰山”,而大宋“如累卵”。胆战心惊的赵佶束手无策,匆忙将帝位禅让给长子赵桓。赵桓继位,改元靖康,是为宋钦宗。
在诸种要求得到满足后,金军撤走,三十多天的汴京之围得以化解。孰料,几个月后,金军再次南下,汴京二度被围。赵桓依然希望通过割地纳贡的方式息事宁人。但是,当他应金人之请到城外议和时,却被扣押并废黜。
1127年三月底,大获全胜的金军决定北撤。这是一次完胜的掠夺之旅:除了海量金银、丝帛、布匹、玉器、古玩、图书、药材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多达15000名俘虏。俘虏既包括赵佶、赵桓两代皇帝的直系亲属和宫女、宦官及部分官员,还包括不少工匠、医师和艺人。
汴京即今河南开封。这座历史悠久的古都,其骄人的繁华在北宋达到峰值,《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就是它的太平盛景。北宋时,汴京分为外城、里城和宫城。宽阔的御道起自宫城南边的宣德门,笔直地向南延伸达十余里。御道是皇帝车驾出入的通道,称为天街。天街尽头是巍峨的外城南薰门,由于南薰门正对大内,民间丧葬车辆,一律不得从此门进出,以免给圣上带来晦气。
然而,1127年三月二十七日,南薰门迎来了史上最晦气的一天。
这一天,闻知太上皇和皇帝即将被金人带走,在金人胁迫下登基的新皇帝张邦昌早早地带领文武官员和太学生来到南薰门。白衣飘飘,衣冠似雪。张邦昌一行立案焚香,行礼如仪,继而集体放声痛哭,以丧礼的形式向他们的旧主子永别。也就在同一天,距南薰门不远的汴京城外,赵佶一行也在对着皇宫和宗庙的方向跪拜辞行。“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普通人的离别已是愁肠百结,何况天子辞别帝都与万里山河呢?悲痛欲绝的赵佶伏地行礼后,无法站起身子,他的儿子景王赵杞只得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他扶起。
早在辞别帝都之前一个多月,尽管知道局势已然不可控制,赵佶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他满怀希望地给金军左副元帅粘罕写了封信。他苦苦哀求,希望代子北狩,把他的儿子安置到遥远的广南郡(今广西境内),留个边远小国给赵家以奉祖宗遗祀,终其天年。这时候,这位酷爱艺术的太上皇终于像一个慈祥而有担当的父亲了。他大概忘了就在一年多前,当金军大兵压境时,他将皇位禅让给儿子后,自己带着一干亲信,以进香为名逃往南方。
他的哀求没有得到理睬,他用瘦金体书写的信件被信使退了回来。就在他写信那天,一个更不幸的消息传来:金军要求,他和城里的嫔妃、皇子、帝姬、驸马——也就是他和儿子赵桓的所有直系家属都必须出城。出城意味着,他们将与此前就被金军拘押的赵桓一起,成为金人的俘虏并押解北上。
起程前,金人将俘虏分为7批。其中,赵佶分在第4批。他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一些嫔妃和儿子,以及孙子、驸马和宫女,总计1940余人。7批队伍行进路线并不相同。一路经河北,一路经山西。不过,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都是燕京(今北京)。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饱读诗书的赵佶对先代亡国之君的典故和诗词烂熟于胸。只是,他绝对没料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亡国之君,也会被排闼而来的敌人,像押解待宰的羔羊那样,押往未知的远方。
远方,是雪花大如席的边陲,也是失败者不祥命运的深渊。
凭寄离恨重重
赵匡胤建国时,不少大臣劝他把首都定在长安或洛阳。这两座城市,也是此前强汉盛唐等王朝定都的不二之选。赵匡胤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汴京。黄河南岸的汴京,地处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无险可恃,是典型的四战之地。尤其是虎踞北方的契丹和后起的金国,他们的铁骑数日间就能渡过黄河兵临京师。
赵匡胤也有他的不得已之处:此时中国的经济重心已转移到江南。就像唐朝时就依靠运河把粮食从南方运往京师一样,北宋也需要从江南运输包括粮食在内的大量物资。选择汴京,距江南更近,水运更便捷也更有保障。
今天,开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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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