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整治“疯狂的石头”

从新疆和田市区出发，近20分钟车程便到达玉龙喀什河畔。

在维吾尔语中，玉龙喀什河即“白玉河”，因盛产以羊脂玉为代表的和田白玉而闻名；与之交汇的喀拉喀什河则为“墨玉河”。两河之间，是和田玉的主要产区。

冬日阳光下，冰封的河面泛起微光，白色的卵石堆积河畔，偶有行人经过，素净且空旷。若非采挖留下的深坑，很难想象这里曾是一片喧嚣，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采玉人沿着河床“淘宝”，甚至出现过数千台挖掘机同时作业、夜以继日的场景。

改变，始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近年来对滥采乱挖玉石治理力度的加大。在此基础上，去年启动的对党政领导干部、国企管理人员利用和田玉等名贵特产、特殊资源谋取私利问题专项整治，通过严肃查处收受玉石敛财以及开采、交易背后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带来净化政治生态、改善自然环境、规范市场秩序的综合效益，让一度“疯狂”的石头不再“疯狂”。

何强是喀什地区巴楚县委原书记，痴迷玉石的他，曾计划退休后开个玉石店。今年1月，何强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开玉石店的计划，就此化为泡影。

据介绍，自2011年7月调任泽普县委书记后，何强迅速成为该县玉石市场的常客，其喜爱玉石的“雅好”在当地成为公开的秘密。一些私营企业主和下属纷纷投其所好，将玉石作为“围猎”的敲门砖。此后数年，何强利用职务便利，先后帮助多名私营企业主和党员干部在建设工程项目承发包、设备采购、拆迁补偿、职务晋升等方面谋取利益，收受大量玉石玉器。

“看见这些东西，就把党的纪律以及法律的底线、道德的红线忘得干干净净。一开始想收上一些好的作为传家宝留给孩子。收上十来块、二十来块，再后来，收着收着就收不住手了。”何强说。

包括何强在内，收受和田玉敛财的领导干部中，认为收受钱财“太直接、不安全”，而玉石是和田的土特产，“顶多就是违纪违法，不会构成犯罪”的不乏其人。这也是利用名贵特产谋取私利者普遍存在的侥幸心理。

“虽然都是名贵特产，但和田玉以民间采挖、捡拾为主，老百姓参与其中，不同于烟酒等名贵特产的生产经营方式。考虑到这种特殊性，专项整治重点围绕收送、采挖和经营展开。收送自不必说，采挖环节重在整治其中的利益输送，经营环节重点看有没有利用职务影响搞经营。”自治区监委委员任广鹏告诉记者。

据介绍，自治区党委多次召开常委会议部署推动专项整治工作，印发实施方案。自治区纪委监委积极履职，贯彻落实专项整治各项工作要求。在一场涉及10万余名党员干部、针对是否存在利用和田玉谋取私利问题的自查申报中，专项整治拉开序幕。截至目前，已有8名党员干部主动向组织申报了存在违规购买收送玉石玉器等问题。

开展自查申报的同时，对和田玉采矿权、采挖权的专项清查以及查办案件的力度也在不断加大。截至目前，自治区各级纪检监察机关严肃查处利用职权或职务影响大肆收受玉石敛财、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和田玉赚取巨额差价、为非法开采和田玉提供便利等突出问题109个，给予党纪政务处分108人，移送司法机关处理44人。

喀什地区人社局原党组副书记、局长陶辉军，因迷恋玉石，经常在工作时间逛玉石市场，甚至利用手中权力做起了“玉石买卖”——将收受玉石玉器中品相一般、价值较低的，以高出市场价几十倍的价格卖给请托办事者，从中谋取利益。今年7月，陶辉军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

和田地区是和田玉的主产区，也是专项整治的“主战场”。2018年10月以来，该地区纪检监察机关共查处领导干部利用和田玉谋取私利问题28件。其中，13件涉及违规收受，11件涉及非法采挖经营。

在和田市纪委监委第二纪检监察室主任孟令伟看来，除了收受玉石敛财等问题外，公职人员参与采挖经营同样值得关注。该室查办的和田市玉龙喀什镇政府干部艾比布拉·卡米拜尔，便是利用职权在采挖经营中谋利的典型。

经查，2012年至2015年，艾比布拉·卡米拜尔在担任玉龙喀什镇党委委员、副镇长、人大主席期间，利用分管治理玉石采挖工作的便利，指使其亲属承包、购买12.5亩集体土地、砂石地，与他人合伙非法采挖玉石获利124.28万元，其本人获利45.6万元。

吐尔洪·克然木是和田地区纪委监委第六审查调查室主任，今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和田地区一名副处级干部，他在自查自纠过程中选择了主动投案，不仅交代了自己违规审批土地为采挖玉石提供便利的违纪问题，还发自内心地把通过玉石敛财的来龙去脉和整个利益链条的情况都讲了出来。”吐尔洪·克然木介绍说，专案组正在对利益链条中其他干部的违纪问题进行调查。

专项整治形成震慑、净化风气，也推动了当地自然环境和市场秩序的根本好转。阿勒提来村紧邻玉龙喀什河，过去“疯狂”采玉的日子里，众多大型机械的日夜运转，不仅给村民带来交通安全隐患，也严重影响了空气质量。

“和田自然环境本来就不太好，挖掘机白天黑夜地工作，村里尘土飞扬，黄沙天更严重了，桌子上几乎每天都有一层土，大家很容易患呼吸道疾病。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了。”村民阿布来提·加帕尔表示。

“不仅如此，以前滥采乱挖，导致很多年轻人滋生了一夜暴富的心态，光想着捡石头挣大钱，而不是通过诚实劳动致富。”该村党支部副书记、村委会主任如则麦麦提·阿卜杜拉说，这两年通过一方面抓整治规范、一方面抓就业，为村里年轻人健康成长提供了帮助。

记者了解到，随着专项整治的推进，和田地区专门组建和田玉保护发展中心（局），制定出台《和田玉保护发展管理办法》《和田玉籽料开采管理办法》等一系列制度，进一步规范和田玉资源的开采及交易活动，从源头上预防问题的发生，推动相关产业健康发展。

“以前无序开采，很多人都去挖，挖到就能卖，坐地起价、鱼龙混杂的现象比较普遍。现在我们进货和销售都在专门的玉石市场进行，既规范又透明，市场秩序非常好。”玉石商人买买提江·吾序尔说。（中国纪检监察报记者 瞿芃 侯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