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 闻一多诞辰120周年

燃尽“红烛”般的热情,诗人之死,最终写就的是他人生的悲壮诗篇。闻一多诞辰120年的今天,人们是否还记得,他曾在 《静夜》 中的那句宣言——“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责任编辑:周建平

闻一多肖像组画——大火,作者:闻立鹏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36期)

这是闻一多生前所言。

1946年7月15日,随着几声枪响,诗人闻一多倒在了昆明西仓坡离家一步之遥的地方,走完了他不足48年的人生旅程;从书斋到广场,从学者到斗士,闻一多民主战士的形象最后定格于此……

如许人生,确乎印证了这位理想主义者心中“生命的艺化”:“生命的量至多不过百年,他的质却可以无限度地往高深醇美的境域发展。生命的艺化便是生命达到高深醇美的鹄的唯一方法。”

燃尽“红烛”般的热情,诗人之死,最终写就的是他人生的悲壮诗篇。闻一多诞辰120年的今天,人们是否还记得,他曾在《静夜》中的那句宣言——“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佼佼学子,“务达其鹄”

120年前的今天,1899年11月24日未时,闻一多生于湖北省浠水县离巴河镇十多里的望天湖畔闻家铺子村,他曾在诗作《二月庐》中描绘过旧居:“面对一幅淡山明水的画屏,在一块棋盘似的稻田边上,蹲着一座看棋的瓦屋——紧紧地被捏在小山的掌心里。”

闻一多出生在典型的乡绅人家。他的父亲闻廷政,以科场史论入庠,获得过秀才功名,他的母亲是太学生刘廷熙的掌上明珠。1898年,闻一多出生前一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发动维新运动,受世风影响,闻廷政常与兄弟好友相聚议事,这个古老家庭很早便吹进了时代气息。

闻一多出生时,家人为他取名亦多,族名家骅,字益善,号友山、友三。他五岁入私塾,读《三字经》、《幼学琼林》,也读《尔雅》和四书,随后进入“绵葛轩小学”,既读“子曰诗云”,同时也学习博物、算术等。少年老成的闻一多读书非常用功,门外来了花轿或龙灯,别家孩子都跑去张望,他却能安心看书。白天在家塾念书,晚上还随父读《汉书》。一次,闻一多“数旁引日课中古事之相类者以为比,父大悦,自尔每夜必举书中名人言行以告之”。

1910年,闻一多和几个嫡堂兄弟被送到武昌,开始做投考学校的准备,但次年发生了武昌起义,年仅12岁的闻一多目睹了这一历史事件,非但没有惊慌,竟有种莫名兴奋感,他还把脑后的辫子也剪了。此事曾让家人为他捏了一把汗,时局还不明朗,万一起义失败,面临的将是一场灾难。

回到乡里,人们惊异地看着剪去辫子的闻一多,这个十多岁的少年像一名凯旋的战士,一遍遍诉说着他在武昌的见闻,后来他还把看到的情形画作“成套的革命故事,贴得满墙”,仿佛连环画一样。其中一幅画上有个手执小旗振臂高呼的小人,以示拥护共和。

1912年,13岁的闻一多报考清华留美预备学校(清华大学前身)。初试作文题目《多闻阙疑》正好应了他的名字,少年闻一多模仿当年最时髦的梁启超的笔法,作文赢得考官赞许,“以此获选”。北京复试时,闻一多以鄂籍第一名的成绩考取清华,此后10年学子生涯,他都活跃于这所“东方华胄的学府”。

闻一多考入清华时姓名为“闻多”,有同学玩恶作剧,用谐音英文单词“widow”(寡妇)给他乱起绰号,让他颇为不悦,后来好友潘光旦建议他改名“一多”,简单又好听,意味也不差,他从善如流,立刻笑领了。

1914年6月15日,年仅15岁的闻一多发表了他的第一篇论说文《名誉谈》,虽是古文习作,其主旨却贯穿了闻一多的人生:“处百龄之内,居一世之中,倏忽比之白驹,寄寓谓之逆旅……其能存纪念于世界,使体魄逝而精神永存者,惟名而已。”这里的“名”并非今日所谓之名利,闻一多将“名”视作“理想”的同义词,反对知识分子独善其身,提倡读书人献身社会。“惟有此千古不朽之希望,以策其后,故常冒万难而不辞,务达其鹄,以为归宿。古来豪杰之士,恒牺牲其身现存之幸福,数濒危而不悔者,职此故耳。”

青年闻一多胸怀鸿鹄之志,敢于创新、富于幻想、寻求独立。清华求学期间,他热心投入各项校园活动。入学第二年,他就发起“课余补习会”,任副会长,编辑会刊《课余一览》;参与编写反映武昌起义的话剧《革命军》,演出时还扮演了革命党人;17至20岁期间,参与辩论演讲又成了闻一多校园生活的重要内容,这项基本训练与他中年后以巨大热情投入演讲活动不无关联。

“清华学校的教育体制,对闻一多的成长具有重要作用。作为留美预备学校,一切课程设置都服从于留学,所以特别突出西方的教育方法,这就使闻一多比同龄人更早地接触到西方文明。他的许多科学知识和思维方式,与这所学校都有不解之缘。”闻一多之孙、闻立雕之子闻黎明对祖父在清华求学时期的生活作过如许总结。

正常情况下,闻一多在清华应该是八年。当年清华42名入学新生,中等科分一至五年级,“中文以文境之深浅定级次之高下”,列入五年级仅闻一多一人,列入四年级的也不过三人。尽管闻一多中文成绩名列前茅,英文成绩却不尽如人意,入学第二年,他因英文跟不上留了一级,后因闹学潮又留了一级。同班同学罗隆基曾打趣自诩:“‘九年清华,三赶校长’。清华是八年制,因闹学潮最后留了一年。”闻一多回应:“那算什么?我在清华前后各留一年,一共十年。”留级本是学生不愿多提的事,但从这些玩笑式的言谈中可以看出清华对闻一多这代人的吸引力。

尽管闻一多是清华学生会成员、辛酉级级会的演说部长,但他并没有出面领导过学潮。“他不善演说,因为他易于激动,在情绪紧张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反倒说不出话。学校里闹三次赶校长的风潮,一多都是站在反抗当局的一面,但是他没有出面做领导人。”从梁实秋的回忆来看,闻一多虽是校园活动积极分子,但这个以诗歌和美术闻名的才子,当时未见得对政治真正感兴趣。

“我一生教过的学生不下万人,但真正让我得意的门生,只有四人。”闻一多在清华的国文老师赵瑞侯曾写过一首《梦与清华高等弟子共论文》的古诗,内中有四句意指他教过的四位得意门生。“清华甲第首推罗(罗隆基),其次雍雍闻(闻一多)浦(浦薛凤)何(何浩若)。风雨鸡鸣交谊切,朝阳凤翙颂声和。”跟闻一多并称的这三位同学,后来留美都修了政治学,唯有闻一多选了美术。令人惊讶的是,到20世纪40年代,那三位同学都没有闻一多激进。

闻一多在昆明西仓坡联大宿舍前

铮铮诗骨,挥笔《满江红》

“天地不仁悲李耳,风雷有意动宣尼——而今十手隆无畏,懔懔能忘天怒时?”

1919年6月,闻一多代表清华学生赴上海参加全国学联大会,其间写下《夜坐风雨雷电交至,懔然赋此》,诗中意境,大约反映了当时青年人对五四运动最普遍的认识,也颇能感受到闻一多的满腔热血和铮铮诗骨。

五四运动发生时,闻一多20岁。5月4日恰逢星期天,由于清华地处京郊,闻一多并没有参加示威游行,火烧赵家楼、痛殴章宗祥等消息,均为4日傍晚进城同学返校后带回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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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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