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禄：拆迁富豪变身京郊“地主”

2008年北京奥运会体育场馆的兴建，让杨德禄一夜暴富的同时也失去了家园。他用政府的巨额拆迁补偿费在京郊买了600亩地，试图重温洼里生活

   杨德禄站在他租来的600亩土地上，心里想的还是已经消失的洼里　葛清/图

    最近，一份命名为“关于创建筹办奥林匹克中国洼里乡土艺术博物馆的申请”的书面材料，被递交到了北京市各级政府部门的案头。
    递交材料者，是北京原洼里乡乡民杨德禄。因2008年北京奥林匹克公园的兴建，他的家乡洼里乡被政府征用，他在得到巨额拆迁补偿的同时也失去了家园。
    54岁的杨没有像别的乡民一样开始享受生活，他准备投资500万元，创建一个占地400亩的关于家乡的博物馆，将洼里的记忆留存下来。

一夜暴富
    “洼里是块宝地啊，种的水稻最好吃。”今年10月27日，杨德禄坐在南方周末记者面前，轻声细语说他的故乡。此时，洼里已经从地球上消失，变成了北京奥林匹克公园。
    洼里乡地处北京城中轴线北，过去是北四环外的一片农村。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以后，洼里乡2002年便成为国家的征地对象。1万多农户都必须整体搬迁，洼里乡将用于建设包括奥运村和奥运会主体育场“鸟巢”在内的奥林匹克公园。
    杨德禄得知自家老房子即将被拆的消息时，他正在昌平区立水桥地区经营一家建材城。他的老房子，政府给了他100万元左右的拆迁费。
    政府征地，分两部分给予村民补偿，一部分是宅基地的房屋补偿，一部分是集体资产处置。一般人家的房屋补偿都能拿到100万元左右，而集体资产分配下来也有几十万。但是由于杨德禄早年便进城招工，在北京市第一汽车修理厂当了20年的工人，后来又辞职下海创业，户口早就迁出洼里，所以洼里没有了他的集体资产，只有自家宅基地上盖的老房子得到拆迁补偿。
    杨德禄和所有的洼里人几乎都是一夜暴富。到2003年，房屋拆迁补偿基本就已经发放到了各人手中，1万多农户在获得巨额补偿之后，纷纷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了数百年的村庄。
    到2005年，洼里乡被彻底拆除；2007年最后一笔集体资产分配完毕，洼里乡也就从北京市的行政区划上彻底消失了。从此洼里乡变成奥运村乡，不再有农民户，全部都转为城市居民。
    洼里人怀揣着上百万元现金，兴奋地扑向了繁华的首都市区。如果按照2007年北京市的房价和物价水平，100万元也许无法在城区安顿一个家庭。但是按照2005年之前的物价，100万元已经足以让洼里人惊喜好一阵子。
    绝大部分村民向北迁移，在北苑家园、天通苑等社区买了现代化的公寓，很多人还买了小轿车，从此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当初政府补偿力度前所未有。洼里人一年之内就实现了也许靠自己奋斗10年都难以企及的愿望：到城区买一套房和一辆小轿车。”原任洼里乡洼边村十四队队长的那和利说。据他了解，2005年之前拿到补偿金的村民，除了买房买车以外，几乎家家还有盈余。

搁不下的土地
    杨德禄对其他洼里人热衷的城里生活并不稀罕，他反而对农村十分眷恋。“虽然说国家给了一部分钱，但是拆掉的却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卖俩钱就给谁了。”杨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杨家世代生活在洼里，杨德禄到城里当工人之前在洼里种过两年地。后来杨辞掉了工厂的工作，与哥哥杨德山创办了北京九阳实业公司。1990年代初，杨德禄在事业上与哥哥分道扬镳，九阳实业归哥哥所有，而他独立出来在立水桥开办了一个建材城。
    虽然杨德禄在洼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对洼里的一切都记忆犹新。他对记者说，洼里产出的水稻拿起来对面能看见人，湛清碧绿，蒸出的米饭，如粘米一样，喷香可口。
    他说小时候常去河沟摸鱼、掏鱼。回到家后，母亲将鱼刺弄干净，裹上棒子面，倒在油锅里一炸，味道特别香。
    洼里乡政府遗址原有一座公主坟。四周院墙高大，常有朝阳平剧团演出“夺印”、“箭杆河边”或放映电影，引得十几里地范围的百姓相聚观看。那时夜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回家的路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到了“四角坑”旁，有一个用圆树搭成的河桥，不小心就有人掉到河里，杨德禄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是一件乐事。
    洼里的故事、洼里的风土人情、洼里的文化，洼里的一切，杨德禄认为都是宝。
    但是现在，土地变成了现金攥在手里，怎么办？
    农民出身的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买地。2002年他在洼里乡往北18公里的小汤山承租了50亩地，使用权是50年。他开始在小汤山种树种菜、建房子，过起了跟洼里别无二致的农村生活。
    可巧的是，2005年，杨在立水桥的建材城又被政府征用。2006年立水桥项目搬迁，他得到了数百万补偿。
    两次政府征地，杨德禄总计拿到了约600万元的现金补偿。
    2006年，杨德禄马不停蹄用第二笔补偿金，又在小汤山承租了500多亩地，租期50年。就这样，政府征用了他的地，他成倍地租了回来，现在成了小汤山坐拥600亩地的大“地主”。

孤独的纪念者
    600亩地用来干什么呢？
    2005年5月，杨德禄开办的以乡土文化为特色的农家餐厅——南官庄园乡居楼开业了，占地50亩。同时，300亩地用于原生态的种养殖。
    住节能房屋；吃的全部自产自销；剩余残渣废品，注入沼气池作燃料；沼气产生的废料，供应瓜果蔬菜的生长……杨的农家餐厅用这种环保、经济的生产方式吸引城里的中产阶级来度假和旅游，当年便实现了盈利。
    杨德禄希望农家餐厅将来能发展成为一个乡土文化的庄园，从一个餐饮企业发展成为一个以乡土文化为主的旅游企业。而乡土文化中最重要的就是洼里文化。他要在小汤山尽可能地还原一个洼里。
    乡居楼的宴会厅和商务包间，杨都是以洼里乡的各个生产大队来命名。他说这是为了纪念洼里。“关于创建筹办奥林匹克中国洼里乡土艺术博物馆的申请”的书面材料还没有递交给政府部门以前，杨德禄就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洼里遗留下来的各类物品，他在乡居楼办起了一个农具展，其中部分就来自洼里。
    他准备拿出400亩地，再投资500万元来修建这个博物馆。杨德禄希望自己的设想能得到政府各级部门在资金和政策上的支持。在申请材料中，杨提出的规划草案包括建立洼里纪念馆、洼里乡村五谷杂粮种植展等21项内容，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尽量保存洼里风貌。
    2007年1月，申请材料递交之前，杨德禄请了洼里乡的党委书记、区人大代表、哥哥杨德山等二十来位领导干部和村里的权威人士坐到一起，就筹办博物馆一事集思广益。出乎杨的意料，很少有人对他的设想表示支持。
    杨德山认为，博物馆具有一定的社会效益，但是没有什么经济效益，不一定能成功。他建议弟弟将经济效益放在第一位。
    似乎整个洼里乡只有杨德禄一个人对博物馆充满信心。“也只有他有这个经济实力。”那和利说。
    但是，“这些事情如果大家都不做，那洼里就真的没有了。”杨德禄说。
    在申请资料的背后，他呼吁“有同样心情和申请要求的部分洼里人”签下自己的名字，共同倡议纪念洼里。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洼里人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洼里还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他说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坚定支持者，迎接奥运会比记住洼里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