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风流⑥ | 钟扬 种子的意义

2017年9月25日,对西藏大学理学院教授拉琼来说,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人物简介

2018年3月29日,中央宣传部向全社会宣传发布钟扬的先进事迹,追授他“时代楷模”称号。2017年9月25日,钟扬在赴内蒙古为民族干部授课途中遭遇车祸,不幸逝世,年仅53岁。

钟扬生前是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植物学、生物信息学研究和教学工作,取得一系列重要创新成果。

钟扬在西藏 (冯艾/图)

“任何生命都有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而我们采集的种子也会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

2017年9月25日,对西藏大学理学院教授拉琼来说,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那天他刚刚结束在阿里地区的植物学野外考察,回到拉萨大学跟工人谈论新实验室装修的事情,完事之后,他很自然地走到科学家钟扬在西藏的宿舍。钟扬老师三天后就要进藏,参加生态学一流学科建设会,拉琼想着,得去帮老师把房间通通风,整理一下。

中组部援藏干部、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钟扬在藏大的宿舍是中坤专家楼中的一座,说起来是他个人的宿舍,其实很多人都有钥匙。楼前面的小院已经被改造成了实验田,种着拟南芥和抗寒水稻,两层小楼的每个房间里都放了很多藏式卡垫床——白天当藏式沙发坐,晚上可以当床睡。钟扬认识的人,只要是来拉萨考察、做科研工作的,不论是同事、朋友、学生,为了给他们的高原工作提供便利,钟扬都会接待他们住在这里。

拉琼就是在这时接到的电话,钟扬的博士后在电话里问拉琼:你知不知道钟老师在银川出车祸了?

“噩耗出来以后我脑子一片空白,特别震惊,全身颤抖。这个场景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我本身在他的宿舍里,房间里挂着全是他的衣服,那些东西还在呢,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简直难以置信……那天也是很奇怪,不知什么原因,手机碰了一下,正好手机里面放一个钟老师做科普的视频,整个房间里面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先锋者和基因库

“任何生命都有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而我们采集的种子也会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 认识钟扬的人都会引述他生前常说的这句话,这句话也已成为他53岁生命的一个注脚。

在去世前两年,钟扬已经经历了一次脑溢血,医生知道他是援藏干部,对他说,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绝对不能再去高原了,必须马上中止援藏的工作。可已经担任过中组部第六批、第七批援藏干部的钟扬还是递交了第八批援藏干部的申请书。“我戒酒可以,但是戒不掉西藏。”他对他的学生拉琼说,“拉琼,我还要在西藏干十年,你至少要干20年。”

钟扬在西藏

世界屋脊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对全世界的生物学家都充满吸引力,但是艰苦的条件和难以到达的地域特征也让这块宝地的科研长期处在一个相对滞后的状态。从2001年起,钟扬每年在西藏进行野外科学考察,开展基于基因组信息的生物多样性与分子进化研究,工作内容涉及十几个物种的遗传多样性、保护生物学、谱系地理、化学成分、民族植物学、分子进化、植物解剖学、植物生理学、植物资源学等学科领域;初步了解了西藏生物资源的分布特点,对垫状植物如点地梅和药用植物如红景天、独一味等的遗传多样性和化学多样性研究已取得重要进展。他的论文在国际权威期刊Genetica和Biochemical Systematics and Ecology发表后,引起很高的关注。

“钟扬老师是用最现代的分子生物学的方法研究青藏高原上的植物,比如基因测序、做DNA各种标记,研究它的生物多样性。他带领他的博士学生,通过一系列的研究,得出一些很有创见的结论。比如青藏高原到底是一次性隆起还是二次隆起?从不同的地方采集来的种子,提取DNA之后,通过分子生态学的分析方法,就可以看到它们之间相互的关系,现在得出的结论是青藏高原经过了四次隆起,包括雅鲁藏布江在基因交流当中所起的作用。”钟扬的第一个藏族博士扎西次仁说道。

钟扬在西藏野外采集植物

钟扬在西藏前后耕耘探索的16年中,长时间的野外科考让他意识到,随着人类活动和环境变化,很多物种正在消失,保存种质资源已经成为一项基础性、战略性的工作。西藏独有的植物资源一直未获足够重视,物种数量被严重低估,即使在全世界最大的种子资源库中,也缺少西藏地区植物的影子。为国家打造生态屏障,建立起青藏高原特有植物的“基因库”,这不仅是应对当下科研工作的需要,也是这一代生物学家留给未来的一份礼物。在16年里,他带着学生走遍藏北高原和藏南谷地,多次深入阿里无人区和雅鲁藏布江流域,收集了一千余个物种,四千多个标本,四千多万颗种子,占到西藏物种总数的五分之一。

“老师常说,先锋者为成功者奠定了基础,但他们在生命的高度上是一样的。钟老师做的这些工作,一般来说,高校的一个教师,采集种子、采集标本,是一个老掉牙的事情,很不高大上,大家都想做高大上的科研,做基因组学,做全基因组测序,多在国际核心学术期刊发论文,采种子既不可能产生高影响因子的论文,做标本也无法作为学术成果去报,有时候连学生都有怨言,采集种子很累,费时间、费体力,非常辛苦,靠采集种子也出不了文章毕不了业。但是钟老师在尖端的科研工作之余,还一直亲力亲为,坚持这些踏踏实实的最基础性的工作,因为这些工作跟国家的需要有关。”拉琼说,他和德吉至今还记得钟扬多次带他们野外采集的音容。在高原多年,17种高原反应,钟扬一个不落地全部出现过,但是他从来不说,永远是“我没事”,然后把氧气袋让给比他更年轻的学生。

“我第一次跟着钟老师去珠峰采样,海拔5300米的雪山上,我们团队所有人,七天吃着干饼、火腿肠、榨菜度过,七天里面没有吃过一顿热饭,这些在老师眼里都是正常。”德吉说,为了包里能多装一些装备和种子,钟老师总是把尽量把食物简化,一路上,他喘气非常严重,很疲惫,学生劝他多休息,他说,“你们爬得动,我就爬得动。”德吉是在钟扬的感召下决心报考博士的,见到钟老师的时候,她初为人母,在藏区女孩子里面已经算是高学历了。钟扬问她想不想继续考博士,她当场就愣住了,在此之前,她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钟扬在培养民族学生

在钟扬眼里,藏族学生所起的作用,是其他人所达不到的。因为藏族学生,无论在哪里学习、深造,大多数都将回到西藏。他们必将成为科学研究中靠得住、留得下、用得上的生力军。因此,他每年都要问理学院推荐免试研究生的学生当中,有没有藏族学生,鼓励这些学生来读他的研究生。

钟老师几句点拨就激发起德吉继续学术深造的渴望,虽然嘴上说还要跟家人商量,但是德吉是非常有韧劲的藏族姑娘,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家里其实不同意,因为当时孩子还太小,需要照顾。只是我比较固执,硬着头皮也要去读。”现在她已经从复旦大学博士毕业,成为了西藏大学理学院的副教授,肚子里怀上了老二,还在为藏大的实验室建设忙碌着,家里人禁止她使用电脑,她偷偷反锁上房门拿出藏着的电脑工作。因为钟老师对采样工作的重视,她在科研之余也常常自己去采样,拉萨、林芝、昌都、山南、日喀则……2014年一年里,珠穆朗玛峰她就去了四次。

高原之子

最初来到西藏,作为科学家的钟扬只是单纯地对青藏高原的生物多样性产生了兴趣,“但是在科研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人做不下来,西藏这个地方人才太缺少,这么丰富的研究资源,没有人去研究。”钟扬的生前好友、西藏大学研究生处原处长欧珠罗布说。“他想做的事情跟西藏大学需要做的事情,契合度很高,可以说,西藏大学的硕士学位点也好,博士学位点也好,长江学者也好,还是教育部创新团队,、西藏自治区的重点学科,包括我们一流学科、国家的科研项目,都是在钟老师的领导和带领下取得的。他既是收集种子的人,也是撒播种子的人。”

西藏大学文学院党委书记徐宝慧最早认识钟扬是在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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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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