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里大火启示录
王鑫的无名指和手腕上有两道白痕。出发救火前,他担心驳杂的树枝会勾住逃生之路,于是摘下手表和婚戒,将它们留在镇政府办公室。
他越来越少和人提及那个大火的傍晚,希望时间能让记忆淡去。
发自:凉山州西昌市、木里县立尔村
责任编辑:吴筱羽 钱昊平
(本文首发于2019年4月11日《南方周末》)
那天全镇东拼西凑,最后凑了4个能用的对讲机。熊红军的对讲机没电后,从左路下来的那一路人,在逃命的几小时内也处于“失联状态”。
用以侦察火情的无人机早在他们到达立尔村不久后就被宣布失效,张军解释,因为海拔高,温差大,无人机的镜头起了雾,甚至结了冰晶,“根本看不清”。
这看起来是一次没有把握的救援。火场下午会起大风,烟点尚未排查清楚,冒着风险下山扑火,救火人员仓促进了火场。
王鑫的无名指和手腕上有两道白痕。出发救火前,他担心驳杂的树枝会勾住逃生之路,于是摘下手表和婚戒,将它们留在镇政府办公室。
他越来越少和人提及那个大火的傍晚,希望时间能让记忆淡去。
王鑫是四川凉山州木里县雅砻江镇武装部部长。2019年3月31日17:30左右,他带着五十多位村民,从山顶向山下的烟点靠近。出发已半日,人们很疲惫。接近18时,大火突然在十秒内从山脚窜上山腰,“就像火焰喷射”。
他们跳下陡坡,开始逃命。王鑫回忆,逃亡时,人像山崖上飞奔的猴子。
他攀住沿途的树枝和石棱,左手掌被划出一道伤口。
王鑫的伤不算什么,这场大火吞噬了31条生命。在森林火灾灾害分级中,死亡人数超过30人已属特别重大森林火灾。而木里上一次发生致人死亡的森林火情,还是在21年前。这是继2015年“8·12天津港爆炸”后伤亡最惨痛的消防事件。
烟点在4月5日被宣布全部扑灭,却又在次日下午复燃。王鑫没能与大火暂告一段落。
一场已持续12天的大火,让全国林业第一大县木里,重新思考在森林防火上面临的困境。
过去一年,木里县组织召开了川滇两省三州九县(市)护林防火联防会议,官方数据显示,全县的森林火灾损失率被控制在1‰以下。
数据没能阻止这场大火带走扑火者的生命。天气、地形、设备、交通、指挥调度等诸多不足,在这场山火中偶然地交织,酿成悲剧。
在木里县最近一次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县长通报了火灾情况。一位县领导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觉得县上还是吸取了很多教训……在森林防火上,可能我们整个管理体系还有比较多问题。”
怎么救火?下山扑火凶险难料
和3月大多数时候一样,3月31日那天日光强烈,没有降雨。凉山州气象部门的信息显示,今春,州内大部地区晴暖多风天气居多,森林草原火险气象等级长期居高不下。
大约15:00,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徒步到达山顶,几支扑火队伍在山顶会合。
大队长张军作出判断。他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提道,“到了火场要先观察,上山火是很难直接扑救的,下山火则利于扑救。我们到现场时,火是下山火,相对比较容易。”
没人预料到后来的火情进展。立尔村所在的麦地龙乡党委副书记熊红军回忆,“当时火点的明火不大,加上地形复杂,可能误导他们以为这地方火太小,没什么可打。”
村民王晓强的说法证实了这点,“我们在山顶上看不见明火,只能看到山下很多烟雾,大家都说,下山把烟点灭了,这场火可能就燃不起来,就可以回家了。”
张军和凉山支队副支队长先下去观察。他们沿着火场山背下方一条路,到达火场下方,此时大概是16:30到17:00之间。张军没有往回走。
另一支先遣队也下山了,这是由四中队指导员胡显禄和三中队排长刘代旭带领的10人小分队,前去悬崖扑救两个火点。
熊红军记得,先遣队传来可以下去扑火的讯息。按照方案,如果先遣队没发现问题,大部队再下去。
张军的考量是:“当时还发现两个悬崖上的烟点,大部队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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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杜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