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税停减征:有限的影响力
梁燕君表示,征税本身是二次分配,应该实现公平,利息税影响比较大的恰恰是穷人。而富裕阶层的钱大部分用来做投资,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税
取消或减征利息税对市场的影响十分有限,负利率的状况没有根本改变,人们也不可能因此突然把钱从股市抽出存入银行
我国征收了近8年的利息税有望停征或减征。上周,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了《关于修改〈个人所得税法〉的决定》,授权国务院根据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需要,可停征或减征利息税。
JP摩根随后的报告预测,政府方面将很快正式宣布停征或减征利息税。而更早之前,花旗银行中国区经济学家沈明高博士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很多短信,意思非常一致:一是很快要加息,二是利息税即将取消。沈明高认为很多人显然忽视了取消利息税的法律程序,取消一项税收政策并没有那么快。但这次政府方面对减(停)征的反应速度之快,出乎很多人的预期。
我国的利息税从1999年11月1日起正式施行,开征税率为20%。利息税开征的背景是,中国人民银行从1996年5月开始连续七次降低人民币存贷款利率,但是仍然难以拉动内需、刺激消费,居民储蓄存款不断增长。为了调控经济,税务总局决定征收利息税。
全国政协委员、天津财经大学商学院教授梁燕君连续三年提交“取消利息税”的提案,当听到全国人大授权国务院停(减)征利息税的消息,感到非常鼓舞:“利息税初衷是拉动内需,其征收成本低,管理起来非常方便,只要老百姓有钱存在银行,就跑不掉利息税。”
“我就是一个一般的老师,我接触的平民百姓最多。我代表的阶层就是老百姓,也是对利息税最敏感的、范围最广的人群。周围的同事、朋友都很支持我提出这个提案。”梁燕君认为,利息税没有把分配公平考虑进来,国家财富积累到现在,完全有能力把这块税收去掉。
改善负利率
银行存款是投资方式的一种。在过去的十年,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名义GDP增长了近两倍,但是百姓的投资回报率却不超过3%。如果比较我国的经济发展速度,3%的数字是相当低的。
老百姓的投资回报低,除了缺乏投资渠道,与我国长期的负利率有关。而8年前征收的20%的利息税,更使得百姓的银行存款收益大大减少。
花旗银行的沈明高在韩国出差的时候发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韩国基本上国内也没有什么投资机会,但他询问了当地的同事和朋友之后,才知道当时韩国的银行利率达到了10%。也就是说,即便没有其他的投资机会,存款在银行也能获得不错的收益。
“取消利息税可以让老百姓获得回报。”沈明高说。他认为取消利息税是改善当前存款负利率局面的最有效措施,应一步到位直接免征。“也只有百姓的投资回报增长了,对未来的消费才能乐观。”
沈明高诠释,自己说的“乐观”是“有条件乐观”,这个条件就是社会保障的跟进。但非常不幸的是,我国的社会保障根本无法刺激消费,即便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社保对大多数人来说也“约等于没有”。
中国目前所遭遇的消费不足、供给过剩等问题,其困局在于我国经济转轨过程中解除了旧的福利性契约(如医疗、养老、教育等),迫使城乡居民预防性动机增强并最终导致储蓄倾向上升。由此造成供需之间的失衡,又使得政府采取以扩大财政收入及支出的方式进行总量上的平衡,但这一机制的脆弱性又使得它往往成为下一轮失衡的基础。
JP摩根经济学家王黔认为,政府显然是希望通过这项措施阻止经济过热和减少资产泡沫风险,以及缩小负利率、鼓励一些资金重新进入银行。现在政府非常担心一些个人投资者把大量资金放在股市上,他们中很多人甚至开始尝试贷款炒股。
居民在银行存款,到底是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谁更在乎利息税呢?在缺乏有效的数据之前,梁燕君教授提出,真正“认真”往银行存款的人,不是有钱人而是穷人。这些人很难拿自己有限的钱去炒股或做其他投资。
梁燕君表示,征税本身是二次分配,应该实现公平,利息税影响比较大的恰恰是穷人。而富裕阶层的钱大部分用来做投资,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税。同时,负利率长期存在,CPI指数也在不断提高,长此以往不利于经济发展。如果取消利息税,至少,长期的负利率状况将得到很大改善。
作为政协代表,梁燕君更多地从“民生”角度来谏言:决策者应该改变实现征税目标、追求税收最大化的想法。现在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基尼系数已经超过警戒线,正是时候减征或停征利息税了。
影响力有限
无论如何,停(减)征利息税已箭在弦上。但是多家机构的经济学家认为,取消利息税对市场影响有限。
JP摩根的王黔认为,停征或减征利息税并不会影响消费。虽然从理论上讲也许这项举措会使得消费萎缩,但是在目前,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停(减)征利息税之后依然存在的负利率不会使得消费在短期内繁荣,因为国内长期的低消费是结构性问题,它不会在短期内解决。
同时,停(减)征利息税对财政状况也不会有明显的影响。2006年,利息税总额是459亿元人民币,仅占国家财政税收的1.3%。停(减)征不会改变政府的总体财政税收情况,尤其是在近年来政府的税收及预算快速提高的情况下。
当前,任何中央出来的新政策都牵动人们对股市的关注。大多数市场人士认为,利息税无论是减半还是完全取消,短期对股市的影响都不会很大。道理很简单:现在股市的平均收益率仍远高于银行存款,取消利息税不会改变存款搬家的大趋势。
而来自多家证券公司的观点认为,居民对利率小幅变化并不敏感,2002年以来上海居民活期存款占存款总额的比重并没有因为期间的数次加息而有明显的变化。而利息税的效果和加息是一样的。
沈明高博士也认为,取消利息税对股市的影响非常有限,不会改变目前股市的基本格局。人们不会因为取消利息税而把钱突然从股市抽出存进银行。
但不管怎样,利息税的变化将直接影响到银行——不排除利息税的取消或减征将影响银行股股价的短期表现。从正面来看,利息税的征收对象是个人储蓄,取消或降低利息税相当于提高存款利率,对个人储户的补偿并没有增加银行额外资金成本。从这一意义上讲,这对银行股是正面的影响。
未来大趋势
并非所有人都支持取消利息税。一位市场人士表示,利息税作为资本利得税之一,对于那些拥有大量金融资产的个人而言,正应该通过征利息税以缩小贫富差距。如果资本利得税不收的话,那世间什么税都不应该收了。
“从来就没有证据说偏好银行存款的人都是穷人。可以说,银行里的大部分钱肯定来自富人。”这位人士表示。
在利息税问题上,市场和公众一直在技术细节上争论不休,其讨论议题不外是扩大国内需求、刺激居民消费,或者是缩减贫富差距、推进社会公平等等。实际上一个政策的出台,关键是要看达到什么目的。如果是为了解决目前大家都认为的“负利率”问题,那么解决办法不是停征利息税,而应该是加息。
“负利率是加息的问题,跟利息税是两码事。试问如果停征利息税是为了解决负利率问题,那么停征以后负利率还是存在,那该怎么办呢?”光大证券一位分析师说。
英国一家金融公司驻中国首席代表李慧海(音译)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现在中国政府亟待解决的是优化税收结构,清楚哪些税该收,哪些税应该减免。在李慧海看来,中国的个人所得税太高了,几乎已经达到加拿大、澳大利亚等高福利国家的水平,严重影响生活水平和吸引国际人才。
“利息税只是一个小问题,我认为中国的整个大趋势应该是减税,实现利率市场化,而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把钱收到政府。”李慧海说。
梁燕君教授在提案中提出了5个利息税的改革模式,其中包括储蓄利息税与个人所得税合并纳税,以及降低起征点,并严格实行不同的累进税率。梁教授承认在操作上有一定难度,但是她强调,低收入水平的储户免征利息税、创新免税储蓄品种、实行消费贷款利息贴补等,是政府可以做到的。
但无论下调还是取消利息税,都不能改变目前“负利率”的现状。如果完全取消利息税,则1年期的实际利率是-0.34%,依然为负。也就是说,存银行获得的利息收益仍然赶不上物价上涨的步伐。除非央行进一步提高存款利率,否则未来将依然维持负利率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