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夫的焦虑
对于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Woolf,1882-1941),我读她的传记比读她的小说要有趣得多。
责任编辑:刘小磊
(本文首发于2019年3月21日《南方周末》)
对于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Woolf,1882-1941),我读她的传记比读她的小说要有趣得多。说来惭愧,除了《普通读者》外,之前到手的两本小说我都没读完,《海浪》读了三分之一,《到灯塔去》剩下三分之一。而今终于放下了面前的两卷本《弗吉尼亚·伍尔夫传》,便找回她的作品集通读了一遍。盯着她美若神像的侧影,深感她确实是雕塑型的,低温体质触手可及。
弗吉尼亚的故事得从她的母亲朱莉娅·达克渥斯说起。1875年的某个冬夜,朱莉娅带着她强大的英印基因和出类拔萃的神经质,出现在莱斯利·斯蒂芬爵士的家中,此时距莱斯利的前妻明妮离世还有几个小时。朱莉娅的身份恰如《雅各布的房间》里的贝蒂·弗兰德斯,是一位悲伤的寡妇,和三个孩子的母亲。在一个圈环裙的时代,朱莉娅的审美趣味别具一格,她穿褶裥衣饰,是伯恩·琼斯的画中人,据别人说,她的美影响到了拉斐尔前派;据她母亲说,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都会爱上她。斯蒂芬爵士见了她,续娶了她,生下了一双姐妹,一对兄弟。这四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从前生下的另外四个孩子重组成了十人大家庭,靠原有的产业仍能维持十个家人加上六个女佣的生活,可与上流社会还是存在着一个得踮起脚尖的距离。幸运的是,在女性尚不允许进入公共图书馆的维多利亚式氛围中,瓦奈萨和弗吉尼亚姐妹不仅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还拥有父亲的书房。弗吉尼亚又继承了母亲家族中转世而来的财富——惊人的美貌,和双亲基因中共有的神经系统疾病——癫狂。
我猜想英伦的聚会风尚与它名闻天下的坏天气有直接关系。客厅的灯光取代日照,过多的室内滞留带来的智力过剩,不仅养成了人们好读书勤动脑的习惯,也催生出为数可观的抑郁症患者。斯蒂芬家的人相传都拥有“犀利的智慧”,死神的羽翼也相伴而来,生命犹如苍白的水仙花枝,一掐就断。阴郁的气息到了弗吉尼亚这一代仍徘徊不去,精致的疯子们隔三岔五就会从某个房间里冲出来,与死神过招,其中的头一号就是弗吉尼亚本人。这部传记开始不久,她的姐、弟、外婆、哥、表哥、叔叔等纷纷凋零,紧接着是父母退场。到传记结尾,要角儿死了一半,都是非正常死亡。
尽管百日咳奠定了她优雅的气质,弗吉尼亚的癫狂与她的早慧一样,却早就成为家人的共识和定时炸弹。她毕生对死亡所做的练习,虚虚实实犹如防空警报,是足够应付一次真正的死亡了。那么,快六十岁那年,她将手杖留在河堤上,把石头塞进口袋里,到水底摸到了死神,也不算性子太急吧?
去写,还是去死?
说到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最先想到莎士比亚,再就是紧身胸衣,那种盛装之下的隐忍与阴损之美,最后就会浮现出女王A4白的面容上那层颇具死神威仪的浮粉。弗吉尼亚一口咬定死亡是那个时期首要的文学母题,“死在作家们看来,不是个观念,而是个人物。”她一再额手称庆于自己逃过了那个“帷帐非常厚重,女人非常贞洁”的十八世纪,同时认为十九世纪上半叶的女人也是没做头的,29岁就算不得年轻,要么已经活过了一生,要么已经耽误了一生。但在伍尔夫之前,英国文坛毕竟伫立着四位了不起的女性,双手交叠在宽大的圈环裙前,目光笔直向前,嘴角挂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们是简·奥斯汀、艾米丽·勃朗特、夏洛蒂·勃朗特和乔治·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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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贰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