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吹来暖暖的风 ——在台湾寻找“地下党”父亲的脚印
我们家,就从台湾·基隆·暖暖这里始,从此悲欢离合,一路走来;但却不忘暖暖,刻骨铭心。
责任编辑:刘小磊
(本文首发于2019年2月21日《南方周末》)
2017年5月3日傍晚,我乘坐厦航881次航班抵达台北松山机场,揭开两周一人自由行的序幕……
为什么是我,一个人,从远在“天边”的英国来台湾自由行?
这就要从2012年第39期《中国新闻周刊》(10月29日出版)说起。这期杂志在报道1959年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与人民大学合办的“文艺理论研究生班第一期”的长文《文研班:文艺理论界的黄埔一期》中,第一次公开披露该班“一些同学……不幸罹难。在人大任教的李尚公,曾经在台湾加入共产党,被逼迫交代是潜伏特务。他说我把良心剖给你看,用一根烧红的铁通条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这里提到的李尚公,就是我父亲,他是这个所谓“文艺理论界黄埔一期”的一员。他当时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讲师,是人民大学选送到该班的学员。
文研班第一期
“文研班”是由时任中宣部副部长周扬提议创办的。
1959年夏,“文研班”在全国范围内招生。报考要求是:在大学中文系或文化艺术单位工作两年以上;中共党员,专业骨干;政治可靠,有培养前途。
“文研班”第一期最终招收了39人,全部是在职干部。其中年龄最小的是何西来,21岁;最大的是中央乐团的演员解冰,44岁。她在延安时已经是著名歌唱家,演过《白毛女》中的喜儿,周扬一见面就能叫出她的名字。
为了创办一流的文艺理论干部培训基地,文研班可以说“不惜工本”。
虽然文研所就有研究戏曲的专家,但是中山大学王季思的名气大,就专门请他坐飞机从广州来北京讲课。在何西来的记忆中,课时费很高。“一个课时就45块,我一个月工资才48块半。”
何其芳亲自设计了文研班的课程,请来了各领域的顶级名家讲课:俞平伯、吴组缃讲《红楼梦》,余冠英讲《诗经》,游国恩讲《楚辞》,李泽厚讲美学,季羡林讲印度文学,李健吾讲17世纪古典主义和19世纪法国文学等,冯至讲杜甫和德国文学,卞之琳讲莎士比亚,叶君健讲安徒生,……周扬还把左联时代的著名作家唐弢专门从上海调来,担任文研班专职教师,负责教现代文学和指导写作。(中国新闻周刊,2012年10月29日)
文研班开班不久,物质就已极度匮乏。货架渐渐空了,人大教工食堂的饭菜也一天不如一天。这个研究生班的学员都是各单位送来的尖子,领头“闹事”。人民大学校领导“釜底抽薪”,立即任命该班的李尚公为教工食堂“指导员”。结果我爹的办公桌搬到了食堂办公室,和原来的管理人员李萌坐对桌,他成“半工半读”的了。我父亲为办好这所教工食堂,殚精竭虑,很下功夫。所幸的是,食堂办好了,大家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从此食堂“相安无事”。这是我爹在“文研班”最让人记得起来的作为。
对于李尚公1948年曾是中共台湾地下党一事,作为家属,我们之前一无所知。为此,我们在2014年4月19日专门拜访当年“文研班”党支部成员,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前副所长,《文学评论》前主编何西来,他是《九畹恩露:文研班一期回忆录》(社科文献出版社,2011)的主编。此书中收录了人民日报原文艺部副主任缪俊杰的回忆文章《风雨同舟学友贤》写道:“谈起京城‘老大哥’,我记起为人厚重的李尚公。李当时是人大中文系的教师,他是‘插班’来的。我们交往不多,只听说他是老党员,老地下工作者,我们总是以‘老大哥’而敬之。”“尚公真是勇士啊!壮哉,尚公老兄。”作为“文研班”党支部成员,何西来对我父亲是台湾中共地下党的事当场写道:“这些事我也清楚。”“尚公是我在研究班时的老同窗,老学兄,已过世几十年了。俊杰学兄在这篇回忆文字里,忆及尚公兄的一些往事和为人,与我有戚戚焉。”
从流亡中学生到国语教员
我爹是山东肥城人。其父赤贫,无以为生,跑到济南黄河以北的齐河县当维护黄河河堤的河工,养家糊口。就这穷样,我爷爷还是不惜送自己的大女儿当童养媳,也非得送我爹,他唯一的儿子,上学念书。当年我爹算是念书念得好的,一路凭着举家鼎助和各种奖助学金,1936年竟然考上济南一中——这是当年山东全省最好的中学。但突然时局骤变,日本全面侵华的“七七事变”改变了历史进程,也改变了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的命运。当年济南一中的校长孙东生在1937年8月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说:大家必须读书,我们是教员,你们是学生。我们应当把你们培养成国家的人才,要弦歌不缀。读书也是抗战,也是爱国,也是救国。济南要是不能待,我带你们走,不做亡国奴。胡维成老师(当过教务主任,代理过校长)第二个讲话:&l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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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周凡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