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全球最大免费医疗体系

NHS以其不分贵贱的求医公平性、领先的诊疗水准和较低的组织管理成本等，被评为全球最好的医疗体系之一。但在英国脱欧冲击下，外界质疑这个体系还能坚持多久。

在伦敦查林十字医院，笑容和蔼的约翰斯顿（Belinda Johnston）是负责管理伦敦西部的肠癌筛查计划的科学家。今年60岁的她带领团队分析60岁以上被筛查者的粪便样本，判断哪些人需要进一步对其直肠做内窥镜或结肠镜检查。这项筛查的目标是更早发现癌变，降低直肠癌死亡率。而她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很简单，她的父亲当年就是被这种疾病夺去了生命。

70年前，正是在约翰斯顿的外公、时任首相艾德礼（Clement Attlee）推动下，英国成立了全民免费的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以下简称NHS）。尽管如今国内外有很多声音抨击NHS陷入危机，但约翰斯顿相信，外公若能看到今天的NHS，也一定会感到自豪，因为NHS仍提供着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服务之一，并与当初成立的初衷保持一致——从摇篮到坟墓，所有人都能享受免费的医疗服务。

NHS以其不分贵贱的求医公平性、领先的诊疗水准和较低的组织管理成本等，被评为全球最好的医疗体系之一。但另一方面，外界也越来越质疑这种取自税收、由政府兜底的全民公费医疗体系在资金和专业人才缺口长期难以弥合的状态下，尤其是英国脱欧冲击下，还能坚持多久。

9月27日，英国皇家护理学院（RCN）代理首席执行官金尼尔（Donna Kinnair）表示，脱欧问题导致来自欧盟的医护人员离职率不断上升，NHS的患者护理工作已受到影响，他呼吁政府应采取紧急行动解决NHS面临的劳动力短缺问题。

英国“国宝”NHS

尽管时有吐槽，但在很多英国人眼里，NHS仍是这个国家最值得自豪的资产。

NHS是英国在二战后首创的由政府税收统一支付，以医院专科医疗服务配合全科医生（GP）为基础的社区卫生服务构成的全民免费医疗服务体系。

本国、欧盟居民以及拥有半年以上长期居留签证的外国人患病，只需先预约本地社区诊所见GP，在英格兰，GP开出的处方药物无论贵贱，患者只需支付一笔固定的处方费（目前是8.8英镑）即可获得药物；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则不收取处方费。如果GP解决不了疾患，会将病人转至医院的专科医生。若有紧急情况，患者也可直接前往医院急诊中心就医，或拨打医疗热线，由其根据所述病情派出救护车或预约急诊。

总部位于美国的全球健康智库英联邦基金会去年将NHS列为11个富裕国家中最好的医疗体系。该研究认为，英国对于潜在致命疾病患者的治疗结果不及西欧其他国家和澳大利亚，但在公平性、易获取性和行政效率方面的表现要优于同行。

奥格斯（Janey Ogs）的大女儿出生时患有颅缝早闭症，经过会诊确定在孩子18个月大时进行手术。那天各领域顶级神经外科医生和顶级整形外科医生齐到场，手术进行了整整6个小时，随后住院期间孩子也获得了良好的护理。她说自己无法想象如果这一切费用需要自己支付，会是怎样的压力。

“每分钟，每小时，每一天，在英国各地，人们都能获得免费医疗保健。患者及其家人唯一需要关心的是他们所爱的人，而不是将如何支付账单，”奥格斯说，“它可能不完美，但你不会因为负担不起而被剥夺获得医疗的权利。”

最初NHS看病、用药、住院、手术都免费，包括来英短期逗留访问的外国人也享受免费医疗。创立后第六年，开始实行处方收费，药物、手术治疗等仍完全免费。1965年，NHS一度取消处方费，三年后又不得不恢复，并在英格兰地区延续至今。但对待儿童、18岁以下学生、60岁以上老人、孕产妇、糖尿病等特殊慢性病、社会福利领取者等十余种情况仍不收取处方费，享受完全免费。

随着民众寿命延长、医学生命科技研发成本上升、人工费用上涨，欧盟扩容后大量东欧移民涌入等因素，维持全民免费医疗服务的开支越来越庞大。

1948年成立之初，NHS的预算是4.37亿英镑，按2016至2017年的比率计算约140亿英镑；七十年后的今天，其预算已增至超过1470亿英镑（其中英格兰1220亿英镑，苏格兰132亿英镑，威尔士73亿英镑，北爱尔兰50亿英镑）。人均而言，相当于1950年人均约260英镑，如今为2273英镑。

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财政紧缩，为了解决NHS的资金困境，2010年保守党党魁卡梅伦上任首相后，推动政府展开调研，推出了被称为“英国医疗史上最大变革”的医改白皮书，2013年形成《健康和社会护理法案》，计划废除数百家初级保健信托基金和其他NHS机构，将其替换为新的全科医生主导的临床委托小组，旨在让医生负责并赋予患者权力。

这一法案据称每年可为NHS省下至少17亿英镑开支，但遭到医生工会组织英国医师协会（BMA）的屡屡罢工抵制，要求废除或修改该法案。

最新公布的官方统计数据显示，等候时间超过官方建议18周的NHS病患人数达到了十年来最高水平。7月底等待名单上的转诊治疗（RTT）患者总数为410万，比一年前增加了7%。

英国皇家外科医学院（RCS）主席阿尔德森教授（Derek Alderson）在接受采访时表示：“NHS的病床数量太少，无法有效满足需求，加上社会护理系统捉襟见肘，NHS现在正走向摇摇欲坠的局面。”

资金仍是第一大掣肘

过去十年，NHS面临的财务压力爆棚。

在一些人看来，漫长的等待时间并非是单纯的医疗资源不足，也是一种粗略的成本控制措施——旨在希望那些情况不够严重的病人不必去看专科医生，从而自然筛选出那些真正需要照顾的病人。

在2010-2011财年至2016-2017财年期间，英国医疗支出平均增长1.2%，在财政紧缩的压倒性政策下，各部门严格预算削减，NHS连续八年仅获1%的预算上调，挣扎求生。

相比而言，1948/49财年至2016/17财年期间，英国整体卫生预算的年均增长率是3.7%。健康基金会建议，NHS需要在政府经济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获得大量额外资金。

健康基金会首席执行官迪克森博士（Jennifer Dixon）指出，该基金会与国王基金、金融研究学院和纽菲尔德信托基金最近共同撰写的研究报告比较了英国和其他18个发达国家的医疗系统，发现英国NHS在行政成本、管理人员规划和监督方面花费较少，排在葡萄牙和爱尔兰之后，卫生开支当中仅1.5%用于组织管理。相比之下，其他国家卫生系统的组织管理开支平均为3.1%，法国为4.1%，美国为7.9%。

2016年，仅有2.3%的英国人因为价格原因而放弃药物治疗，而发达国家的平均数字是7.2%，NHS在昂贵药物上的花费也远低于其他国家。

不过，英国NHS的人员配备普遍不足，所有类型的工作人员人数都低于平均水平，英国平均每356人拥有一名医生，而其他国家平均每277人拥有一名医生。

迪克森认为，为了保持当前的质量和获得护理，英格兰整体卫生预算在未来15年内需要额外3.3%的资金；要想提高护理质量和范围，就需要以更快速度增加支出，在未来15年内每年增加4.1%。

今年6月18日，特雷莎·梅政府宣布了NHS增资计划，从2019/20财年到2023/24财年，NHS每年实际资金平均增长率将达到3.4%，到2023/24财年，NHS英格兰预算增加205亿英镑。这比过去八年大有增长，但仍未达到NHS系统希望的4%的目标。

这些额外的钱来自哪里，加税？在英国财政大臣11月发布新预算报告之前，还没人知道。英国政府同时也宣布将制定新的NHS十年计划并于11月公布。

NHS北英格兰调试支持高级管理人员克雷格（David Craig）认为，NHS的真正问题是人们期望的服务质量与NHS所需资金水平的不匹配，多年来对NHS的连续改革已使其相对有效，但治疗成本的增加和人口老龄化等问题导致所需资金超过政府愿意承担的限额。

在很多NHS的坚定拥护者眼里，政府甚至不应该过于纠结NHS的成本，而应将NHS视为经济增长的引擎，在艰难时期提供保护，并通过改善劳动力供应、社会凝聚力和健康保障来加强社会财富创造能力。

前国王学院医院NHS信托基金会主席克斯莱克（Bob Kerslake）指出，NHS的最大优势在于公众的信任，因此最大的风险在于因财政和政治上的不足，导致公众对NHS的创始原则失去信心。

他认为，政府有必要建立专门的资金池，由独立机构评估当前和未来的需求，并着手解决眼下的社会关怀资金危机，制定可信的长期投资战略。

今年10月，NHS将成为世界上第一家常规提供基因组测试的医疗服务机构，英国卫生部组建的公司Genomics England负责在全国各地建立7个基因组中心，为癌症、罕见疾病和其他疾病提供DNA测试，为患者匹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并减少药物不良反应。NHS也正探索推动人工智能应用领域的创新，从而实现对患者进行更快分类、更有效测试、更快速进行良好诊断，使得整个系统将变得精简。

“技术变革将改变我们提供医疗保健的方式，我们都能过上更健康的生活，但首先，需要让NHS建立健全的财务和管理基础。”克斯莱克说。（编辑 李艳霞 liyx@21jing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