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华 书业堂吉诃德与他的乡村梦
先锋书店第三家乡村书局开业,这是钱小华富有“先锋”色彩的中国乡村实践
责任编辑:周建平
先锋书店第三家乡村书局开业,这是钱小华富有“先锋”色彩的中国乡村实践
博尔赫斯曾说过,天堂大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2018年6月,继安徽碧山书局、浙江戴家山云夕图书馆之后,中国民营书店品牌“先锋”的创始人钱小华将他的第三家乡村书局开在了海拔近900米、位于悬崖之上的浙江松阳陈家铺。从书卷里抬头,窗外便是广袤的苍穹,精神与身体、自然的对话,在此地不是幻想,而成为日常。
时隔三个月,陈家铺书局收入最高时突破五位数,平均也有两千上下,慕名前来的游客与读者依然络绎不绝。
实体书店,这种承接着文化使命与商业功能的载体,在多年来的评价语境里总是“让人欢喜让人忧”。逆流而动,或者说自创一席,个性中的激情、诗性与坚定,在任何一地都能成功收获民心,使钱小华成为同业里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
他所深耕的乡野蓝图,究竟是个人农村情结的释放和归所,还是冲动之下制造或顺应中产阶层趣味并植入乡村的一厢情愿,是借助旅游拉动当地经济的现实举措,还是以个人感召力和书店品牌,为空心的田园山谷注入新的脉息?乡村由此获得了什么?自称“道德理想主义者”,被朋友形容为“不做书店会死”的书店经营者钱小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本刊记者先后前往陈家铺、碧山与南京,反向沿着先锋的发展轨迹走了一遭。
牛奶与蜜,婴儿与母体
从松阳坐当地汽车前往陈家铺,司机只送到山腰。深不见底的峡谷如螺旋般向下旋转,视线上移则是层层叠叠的绿,碗口粗的竹在山风中轻摇,茶园盖过了所剩无多的稻田。
沿路刷着类似“不忘初心,继续前进”的宣传标语,三两农家衣服如旗子飘在屋檐下,往外伸出一席席的木栏裙边,那是当地的古建特色——“美人靠”。先是水泥,最后一段靠近民居的道路由麻石铺就。上下皆没有围栏,如同挂在绝壁上。
路尽头,土墙上斜书的繁体字告诉你:书局到了。
书局的前身是村里的议事会堂。如果没有这个“書”字的LOGO,你完全意识不到这座顶高五六米、外立面没有任何粉刷的房子,是个内有乾坤的书店。
进得大厅,最显眼的是挑高的房梁和满目的新书。《新乡土中国》、《水与土》、《当我的忧愁诞生时》、《流浪到故乡》、《谷川俊太郎诗集》,还有穆旦、木心、余秀华,透露了选书者的趣味。
正上方,一个只放置了几个蒲团、四周为格子屏风的小房间,是书店的冥想室。棕色皮沙发旁,橘黄色的落地阅读灯即便白天也开着。屋外的露台,麻绳为窗,绳与藤椅的孔隙间,透进细细密密的阳光——这是外来者心仪的角落。
手账本、草帽、教你说松阳话的趣味徽章,错落摆在文创区。书局还挖掘了本地宝藏——松阳宋代词人张玉娘,明信片上印着她的诗句:“秋风生夜凉,风凉秋夜长。贪看山月白,清露温衣裳。”
屋里屋外,俨然是自然与“人工营造的文艺”两个世界。
陈家铺村民并不姓陈,整个村子都姓鲍,与附近的村子类似,都是从外县迁过来。如今山顶的常住居民,已不到百人。年轻人出去打工,孩子们也在县城念书。目之所及,均是留守的中老年劳力。
“交通不便,人烟稀少。书店开在这里,太奢侈了吧?能长期为继吗?”不独是我在心里暗忖,好些人都这样问过。
“它(书局)正好像一个书的背脊,山洼像两本书的书页,书页上落满了星空的文字。陈家铺虽然贫乏,但却是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是一片丰饶之海。”钱小华如是说。
与钱小华认识二十多年的诗人庞培完全被他的“神来之笔”打动。“我在车窗外看到山路转弯的时候,那种万古的安静,好像你从此就要面对这种荒凉和沉寂。人与时间,鹿死谁手,这个答案没有疑问。”
开业那天正午,阳光从书店一侧的巨大玻璃窗中倾泻而下。庞培对着台下听众强调,那天正逢“布鲁姆日”(为纪念《尤利西斯》中描述的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而设立的节日)。或许碰巧的“撞日”,在庞培心里却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契合。
“人类发明了书,却无法发明窗外的山林。婴儿要出息,总会往外走,和母亲越来越远。过去几千年,文明的走向莫过于此。然而今天,我们走到悬崖边,无法走了。人类可能要往回走,要回归森林——他的母体。”
在他看来,充满诗性的钱小华对于乡村书店的选址,有着一种神秘驱动。“我觉得这包括了他对中国山水文明和未来的一种体会。对他来说,非常隐秘。甚至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清晰地表达出来。但他肯定还在享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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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邵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