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地开着,又寂寞地落下 忆钟鼎文

他天才的花朵,曾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热闹开过,但却也终归要“寂寞地落下”,而花朵落地无声的回响,不知何时才能不绝如缕,清清楚楚地传来。

责任编辑:朱又可

钟鼎文(1914—2012)(资料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8年6月14日《南方周末》)

你不高兴我不买

那天下午,和大家一起入住开罗大饭店后,我动作快,抢在晚餐前,先到附近逛了一圈,在一家门面低矮的艺品店中,选了一张埃及“纸草画”(Egyptian papyrus painting),准备回台充当讲授西洋美术史的教具。回饭店时,经过大堂,遇到鼎公先生正好梳洗完毕下来,他一身白色西装笔挺,戴着红花领结,准备去吃晚餐。看到我手中的画卷,他笑问:“动作快嘛,淘到宝啦?拿来看看,欣赏一下。”

“难得有机会重游埃及,买一张埃及画,回去做教材!”我打开画卷解释道:这画的用纸,非常特别,是用饭店门口池塘中那种“纸草”(papyrus plant)的翠绿长茎,剖开碾平成条,纵横编织成型,再经过压制干燥裁切而成。上面的画,多仿自埃及墓室壁画或古籍经卷如《往生之书》(Book of the Dead)。有意思的是,其中的人物立像,头部都是侧面,就像剪影一样,最容易认出脸部特色,而眼睛却画成完整正面,脖子侧面,肩部又成正面,到了腹部,又变为半侧面,大腿足部又都是侧面的,而两只大脚丫却又全是右脚,都画出大母脚趾来,乍看好像很写实,其实完全是概念化的礼仪祭祀图样,六七千年不变,古意盈然。鼎公闻言,侧头扬眉睁眼,大感兴趣,说:“走,走,快去用餐,趁天色尚早,餐后带我也去搞一张玩玩,就到你买的那一家!”

不一会儿,我们一老一少,出现在那家艺品店门口。刚才,我买的那张,尺寸较小,开价五十埃及镑,我还价三十,成交。拿着画,眯起眼睛的我,自顾自点一点头,把嘴一撇,自以为是多年旅行老手,非常会买。

鼎公先生进了门,东看西看,问了一些不相干的价钱,都摇头嫌太贵,最后才走向他看上的,那是挂在艺品店正中央一件最大的纸草画,他不动声色,再次闲闲地开口询价。浓眉大眼蓄着仁丹胡子的店主,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不动声色,斜眼看了看我,念头飞速千百转,一幅一目了然又了然于胸的样子,他先夸赞鼎公的眼光好,又赞美我的品位佳,最后斩钉截铁,开价一百埃及镑。“一个非常非常的特价给你,只给你。”嗯……价钱还算实在,我心中暗忖,这张比我那张几乎大上三倍,画工虽然稍粗,但尺寸大嘛,好在有我在,谅他不敢乱开价,我得意地盘算着。

不料,鼎公先生老神在在地伸出三个手指头,轻声说:“三十!”这下满脸满眼堆笑的仁丹胡子,马上拉下脸来,指着我,胡子翘得高高的,气得连声大喊大叫大摇手“不可能,不可能!”作势要赶我们走。“你问问这位先生,我已经给了你最诚实的价格。这样做,我会亏本的!”鼎公先生闻言,文雅地点头耸肩,优雅地双手一摊,说了声:“抱歉,耽误你时间了。”侧身招呼我,转头就走。身后并没有传来妥协的声音;我俩都走出门口了,仍然没有叫唤声;我无奈正要往下一家礼品店走去。此时声音传来:“等等,请回来,朋友,我们好商量。”于是我们又徐徐回转了过来。

仁丹胡子满脸委屈地苦着脸说:“六十,再不能低了。”“三十!”鼎公先生坚持。“五十!”“三十!”“好,四十!”仁丹胡子咬牙切齿,满脸痛苦,“三十五!”鼎公先生骤地出其不意,伸出五指,当机立砍。隔了将近一分钟,“好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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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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