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找我,利找我,奥斯卡来找我,我还是我” 对话成龙

我们的电影,包括我的电影,虽然去了全世界,但不是全世界都能卖座。

责任编辑:朱晓佳

“今天我已经不是小人物,我知道。”成龙说,与曾经本色出演小人物相比,现在,他会从周围所有的小人物身上学东西。(卢佳/图)

(本文首发于2017年9月28日《南方周末》)

拍《奇迹》的时候我年轻气盛,要拍全香港导演拍不了的镜头,要把全香港的灯都租来。

结果一到美国,原来自己是这么小的明星。“Jackie what?”就像中文问你:“成什么?你成怂啊,还成龙。”之后回到香港,我变成很低调。

我们的电影,包括我的电影,虽然去了全世界,但不是全世界都能卖座。

——成龙

在新片《英伦对决》里,63岁的成龙显得老态毕露。

褶皱的前额覆着灰白的乱发,松弛的脸上写满疲倦,就连走路,都步履蹒跚。

成龙本人看起来比角色年轻许多,拍戏时,他常常不自觉地身手敏捷。这时,导演马丁·坎贝尔就急忙叫停:“你现在不是Jackie Chan,你是关玉明(片中角色)……”

早在50岁时,成龙就在电影《新警察故事》里表演老迈,他的角色被一群年轻的反派捉弄得狼狈不堪。“你不是很了不起吗,说什么三个小时之内抓到我们,你现在跟电视上的表演差很远呐。”吴彦祖饰演的反派头目说。

“我求你们,放了他们。”为了解救被绑架的警察同事,成龙双膝下跪,沉重地磕头。

《新警察故事》以剧情为主,被看做成龙动作片的转型之作。此后,成龙多次表示“打不动了”“不再出演大型动作片”。十几年来,他又一次次食言,继续在大银幕上搏命。

如今的成龙电影,都由他自己兼任武术指导。“因为我知道我可以跳多高,蹦多远。你现在叫我起两脚,我可能起不到。”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成龙双手一撑,忽然在高脚椅上腾空踢腿,“观众看起来,哇,他还是很灵活。不是,我是利用我的技巧,镜头的剪接,成家班的配合。”

在2017年1月上映的《功夫瑜伽》中,成龙开始调侃自己的“老”。片中印度美女教授到成龙家做客,成龙连忙装模作样在院子里打木人桩。在众人赞叹声中,他抓着木人桩的支架,悬空倒立;落地时已经满眼冒金星,却背过身子,强装淡定。

采访安排在2017年8月的一个下午,参加完大半天的活动,成龙仍然兴致很高,一进门就主动问起了拍摄他的摄影机滑轨。得知滑轨是国产的,他一边询问器材价格,一边感叹:“现在买这些,哇,便宜得嘞。只要我们的quality(质量)再好一点……”

采访中,成龙讲起故事,常常一人分饰两角,手舞足蹈,口中发出丰富的拟声词给自己配音。直到工作人员提醒采访结束,成龙一本正经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不行,再问。”一秒钟后,他露出标志性的笑脸,双手合十,向在场所有人道谢。

“我会让所有交警拿着榔头……”

南方周末:你曾经说,自己演的通常是小人物,被迫出手,然后绝境逢生。你为什么对这样的人物设定感兴趣?

成龙:这个就是我自己,这就是我自己长大的历程:常常被人家欺负,忍气吞声。我最早的电影失败就是(因为)挑错剧本,挑错角色。但也没有办法,以前要听导演的,听电影公司的,所有的电影出来几乎都失败。

后来挑对了角色,挑对了剧本,人家了解我以后,我每部电影都会受到欢迎。我的打法,我的演绎方法都受到观众的喜爱。你看我自己导演的每一部戏,可以看见我的成长,以前是小子,到了后面不是小子,慢慢慢慢就变成今天的我。

南方周末:你在新片《英伦对决》里,演的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你现在还能体会这类人物的状态吗?

成龙:今天我已经不是小人物,我知道。但是我常常看见很多小人物,我常常去帮助他们,在所有小人物的身上我学会很多东西。

我在《英伦对决》里的角色,其实是一个很不普通的小人物,他的背景很特别:打过越战,受过特种兵的训练,做过CIA,因为某些原因逃到英国藏起来,到了后面是被逼出来报复的。你会很可怜这个角色,这也是我接这部片子的原因。

南方周末:现在的你,还会有感到迷茫无助的时候吗?

成龙:不会,现在我也没什么迷茫了,就去拍电影。拍好每部电影,休息的时候多做一点应该做的慈善,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一些梦想。

很多事情你要去想,我要成立特技人协会,二十年后终于成立了。现在汪明荃、曾志伟我们几个准备在中国成立一个世界华人电影人工作协会。人家不给钱的,不用你去追,成龙帮你去追,把这家公司列入黑名单,它就会怕。过去香港演员给黑社会欺负,我们去游行,不给钱,好,以后你这个公司没有人帮你拍戏,他们就不敢了。

南方周末:现在会有什么事情会让你生气吗?

成龙:太多了。我常常带很多外国人来上海、北京,走人行道,一个车这么钻过来。我把外国朋友一手抓过来,那个车就冲过去了。“他们不停车?”我说,看不见吧。他们的表情令我很心痛。

前天我才下车把一个人骂得一塌糊涂。我们一个中国人,把车停在马路中间,在讲电话。她停住了,这个车出不来,那个车转不了弯,整个马路都停住了,“叭叭叭”(摁喇叭)。我的司机过去,那个小姐说她在打电话。

我把门一开,过去敲她窗,“咚咚咚”。她门一开,我比现在还凶的这个样子:你一个人妨碍这么多人,你有公德心吗?她傻了:“我退不了。”我说我帮你退。很多人拿手机在拍,你说我生不生气。

我曾经听过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想过马路,过不了,车子钻行人道,他就拿着砖砸了60部车。所以今天我说,如果可以,我叫所有交通警察每人拿个榔头。今天中国的堵车,人为的,每个人都不遵守交通规则,六条线有五条线在插队,就堵死了。应该有个交通警在那边,“梆梆梆……”,很快的把我们中国人的开车规矩教好。讲没有用。

因为动作危险,中国的保险机构至今不能售给成龙保险。在好莱坞拍打戏时,往往有非常繁琐的保护措施,成龙笑言“很蠢”,但也理解:“我一出事,一停掉,他们损失很多钱。”(剧组供图/图)

现在不需要动作演员,只需要漂亮演员

南方周末:《英伦对决》里,比较少有“成龙电影”里常见的“跳楼戏”,为什么?

成龙:角色是65到70岁,如果要这么做,跟角色不符合。就算从二楼跳下来,都要借一个电线杆,是给人家打下来的。我走路快一点,动作大一点,导演就讲,哎哎哎,你现在不是Jackie Chan,你现在是关玉明,我说好好,背驼起来,走慢一点……都要是一种老态。

南方周末:因为你电影里的危险动作,从1982年以后你就被保险公司拉入黑名单。现在呢?

成龙:还是一样,在中国,他们不售我保险。

在美国一定要买,然后就很讨厌:我在(拍摄)现场,一个安全人员在身边,我先要跟他解释我要做什么。拍《尖峰时刻》,导演带我去看景,问我怎么进去。我说我上这个树,从树上跳那个窗,从窗户进去。我做给他看,他开心得不得了。到拍戏那天,我就看见很大的工程,下边铺五层纸皮盒,几个人吊着威亚上去,把屋檐的排水槽用铁杠吊起来,窗框框起来,弄了五个小时,你说是不是很蠢。之前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我做了两遍。

但我常常出事就是这样子,断脚、在树上摔下来。我一受伤,整个制作就停掉,一停掉,他们就损失很多很多钱。这就是美国跟中国拍戏的不一样。

南方周末:你说要做一个会动作的演员,而不是一个会演戏的打星。他们之间的区别是?

成龙:区别很大。现在的动作演员,我那个年代的,包括美国、韩国、日本、泰国、中国,还有谁在?一个都数不到,没了。所有观众认为你是动作演员,你自己也被绑死,令所有的投资者、所有的导演认为你只会拍动作,很快你就没了。演员来讲,你数,太多人在了,叶德娴也在,吴孟达也在,只要你是演员,到今天都还能在。

南方周末:做一个会动作的演员,你觉得自己哪部片子最好?

成龙:我觉得《醉拳2》。《醉拳2》很难做的,里面有悲剧,有喜剧,有动作,动作里边还有喜怒哀乐,打的时候,还要一路嘻嘻哈哈很难的。《笑传怪招》的我还在学习阶段,哪有一部戏打那么长的,打得我现在自己看到都烦了。到了《醉拳2》我就很成熟了,打多长,打多远,应该受伤的时候受伤,应该赢的时候赢。

到了拍《奇迹》,哪有一个人花7天拍一个镜头的,就我这么神经,那个时候这就叫有钱任性。我要拍到全香港导演拍不了的镜头,我要把全香港的灯都租来。那个时候就这么年轻气盛,车子,美国寄过来、英国寄过来,链子没有,买古董店,身上每条链子都是古董。

结果一到了美国,原来自己是这么小的明星。“Jackie what?”就像中文问你:“成什么?成龙?你成怂啊,还成龙。”之后回到香港,我开始变成很低调。

南方周末:2015年你创办了褒奖青年动作演员的“钢铁人奖”。你觉得他们的发展空间和你年轻时区别大么?

成龙:太大了。现在很多动作戏的动作演员,第一不是他们打,第二把脸套上去,第三是飞来飞去。现在整个电影圈的走势,不需要真正的动作演员,它需要漂亮的演员,之后它会把你变成会打,会跳,会蹦,会唱。

我们以前很幸运。做武行的,忽然间动作片流行了,谁会打?他会打,找他来。我可以做男主角,从很烂的男主角,慢慢去学演戏,包括洪金宝、元彪,以前的陈观泰,我们全部是粗人,忽然间全部做明星了。

今天中国也等这个机会。《战狼2》现在(大)卖,谁会当兵?他会当兵,请他来。你拍《擒狼》,我拍《杀狼》,忽然间,“咚”,出来一票。

我都不敢讲我喜欢什么

南方周末:为了拍动作片,你平时会节制饮食吗?

成龙:不太会,因为我常运动。我什么都吃,但是,我知道吃了以后跑多两分钟,吃个牛扒再跑个十分钟。

南方周末:会戒烟戒酒吗?

成龙:我不抽烟,雪茄有时候玩一下,还是跟史泰龙他们学的。酒我不喜欢喝,但一些交际场合就喝。

南方周末:上次做体检是什么时候?

成龙:每部戏都要做,有时候一年做三次。

我们刚刚从拉萨回来。在那里,去为1000个老人做白内障手术。我一回头看我助理,我说快走,她整个嘴紫色的,还有我朋友的儿子,一上车,吸吸吸(氧气)。一个中年妇女说,我晕了,我不行了,跟着就吐。医生一量:“哇,大哥你不得了,(每分钟心跳)只有62。”

南方周末:会把自己头发刻意去染黑吗?

成龙:我无所谓。年轻啊,每个人都可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老,所以老是一种幸福。

以前我很怕老,以前我说,哎呀,用我所有的家当去换回我三十年的青春。我现在想,哇,那我不是又重新来过,又要重新断手断脚,拼命地日夜去拍戏。那算了算了,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你看,老就老,应该戴眼镜,我就戴眼镜。以前我不戴,现在不戴朦胧胧的,戴不戴有什么好怕的。

南方周末:今年给自己放过假吗?

成龙:我有放过假吗?你问他们,你看他们都笑。(经纪人:不是今年,是从来没有放过假。)

南方周末:累的时候怎么放松?

成龙:我啊,聊剧本。因为出去不方便,我到哪里去都太多人。我说“你的鞋子很漂亮”,不到一个礼拜人家送一堆鞋子来。我说,哎哟,没有,我说漂亮而已。“大哥,很难得你喜欢东西。”我都不敢讲我喜欢什么东西。

南方周末:期待过含饴弄孙的生活吗?

成龙:无所谓,我真的无所谓,小房子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是个反传统的人。我讲一句话,你可能认为我很不孝顺:我连我爸爸妈妈几时生日我都不知道。因为我对他们每天都是生日,每天都是父亲节、母亲节,所以我有了这个思想之后,我不去记。有时候娇姐打电话来:“今天是我生日。”“哦,生日快乐!”完了。因为我平常都对她好。

我相信你们在座的都不敢这么跟父母讲话,我跟我爸爸讲,你走的那一天我不会去拜你的,浪费我买花钱,浪费我烧纸钱,对环保不好,还浪费我的时间。我爸爸讲:“对对对。”我回头就跟小房子讲,记住,现在对我好一点,我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要管我,也不要浪费你什么。现在孝顺,多回家看看,多陪陪父母,走了就走了。我是这么一个人。

一些电影没有惊喜却大卖座,我不懂

南方周末:《英伦对决》是一个复仇故事,你在1980年代也拍过一系列复仇的片子,自己当时为什么觉得不满意?

成龙:以前拍戏就是为了赚钱,讨好观众。很多人喜欢看僵尸片,就拍吧,(拍了)八百多部僵尸片;《醉拳》成功以后,有醉猫、醉狗、醉猴子,反正一大堆醉。

现在不是,现在我拍片子,都有一些想讲的东西,如果可以教育到小朋友,教育到观众,我就尽量在电影里表现出来。

我拍《十二生肖》,希望更多人知道,爱护自己的文物,不要抢夺人家的文物。那么好的狮身人相,胡子不见了,在大英博物馆。还给人家嘛。我希望把十二个头都找到(注:指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

国家还没提出“一带一路”的时候,我已经在拍《天将雄师》了。不是说为了国家政策我们拍电影,我看着现在这么多战争,我应该拍一部战争片,讲和平的,那好,《天将雄师》。

南方周末:在中国内地的电影院可以看到你出镜的《中国梦》宣传片,台词是怎么确定的?

成龙:台词有很多句,是我自己选的那句。

南方周末:你以前说“成龙电影”所有年龄的人都可以看,《英伦对决》也是这样的电影吗?

成龙:我以前拍的都是给大部分(观众看),现在不是了,我不能做那种东西(成龙做了几个鬼脸)了,我要拍一些适合自己年龄的戏。现在找一个好剧本很难,如果找到类似《十二生肖》的剧本,当然我要拍得老少闲宜,你挑不到的时候,就要分级。

我现在拍《尖峰时刻4》,以美国、欧洲观众为主,中国观众为辅。但是我拍《十二生肖》,是先给中国、亚洲影迷看,美国那边(的票房)能收就收。

我们的电影,包括我的电影,虽然去了全世界,但不是全世界都能卖座。不像《泰坦尼克号》,那么久以前卖10亿,十年后它转个3D也是卖10亿,这个很难。我们中国到目前为止,很难拍一部电影在全世界都受关注。

南方周末:你觉得现在中国电影最需要的是什么?

成龙:我真的抓不住中国观众的口味。一些我很看不中的电影会大卖座,电影里边没惊喜,而大卖座。我不懂,我真的很不懂。

所以自己很怕,我离中国观众,那种年轻观众的口味越来越远。就好像我不喜欢“哟哟哟”,但是现在年轻观众就“哟哟哟”,我也听不懂他们唱什么,每个人的调子是一模一样的。不像“明明白白我的心”或者“你我皆凡人”(成龙唱了两句),两个不同的。现在“哟哟”都是一样的,动作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

南方周末:你会freestyle吗?

成龙:不会,我也不喜欢。我不会花这个时间去学这个东西,因为我怎么做都做不过黑人。黑人的嘻哈唱给全世界,如果我今天弄个嘻哈,只能在中国给中国人听。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去拍好我传统的成龙式电影。

“拍一部一拳都没有的文艺片”

南方周末:过去你自己拍电影,为了追求一些效果不计成本。而《英伦对决》是一部中等成本电影,感觉怎么样?

成龙:这次也是比较难一点,因为那些导演他们习惯了。我做导演,我做监制,制片人控制不了我。(现在)他们控制那个导演,你只能这样、只能那样。我就跟他们讲,no,one more day,我压力很大。

我拍《十二生肖》,3000万预算花掉了,我把景拆掉,停掉,不拍,重来。就是任性,我要拍一部好电影。现在我常常跟人讲,你出发点要好,你就能赚到钱。如果你就要拍拿奖的戏,赚钱的戏,你一定输。如果你只有一个目的,要拍一部好电影,你什么都有了。

今天是名来找我,利来找我,奥斯卡来找我,荷里活(好莱坞)来找我。以前都是我去找它们,找得好辛苦都找不到。后来不管了,美国我不喜欢,我回来拍电影。原来我拍好自己的电影,荷里活就会来找我,奖项也会来找我。要赚快钱的那些人早就不在这个圈子里了。

南方周末:2016年你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以后,会因此设定新的人生目标吗?

成龙:没有。我得奖太多了。当然,奥斯卡就像文学奖的诺贝尔,对电影人来讲,我听见那项奖很开心,拿了奖更兴奋。回到酒店,(奖杯)一摆,这一页就过去了。

我现在还是我自己,不会说去挑一些我以后要拿奖的戏。很多(演员)以前拿了影帝、影后,不拍戏了,专门挑好剧本,要继续拿。这部戏拿奖了,以后要等再拿奖的戏,你永远拿不到。还是做回你自己,应该拍什么就拍什么,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南方周末:你一直想拍文艺片,你心目中的经典文艺片?

成龙:我马上想到的只有一个,《音乐之声》。我小时候不懂英文我都看得懂,是我看的最多遍的一部电影,到今天看还是这么津津有味。你看多好,(唱旋律),很快乐、很开心的一部电影。我觉得电影就应该这样子。我很喜欢拍一个歌唱片,可能不久的将来我会导演一部纯文艺片,带歌唱,带剧情。我也很喜欢拍一部一拳都没有的文艺片,自己演。这就是我未来的走向。

在我走之前,“百年”之前,我要拍一个反派片,做一个反派,那我的电影人生就很完美。从童星、特约、临时演员,小、中、大、超级武行、武术指导,导演、编剧、摄影,什么都做过。(最后)做一个反派,当然虽然是一个坏人,也是很可惜的一个好坏人吧。这我就complete(完成)我的电影生涯。

网络编辑:吴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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