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古城下,他们为千年历史留住一方蓝白

凤凰古城,文星街。一只蓝白黑三色相间的布幌子在风中摇曳,上面草书:刘大炮老染坊。

国 风

 

土布蓝印花是湘西姑娘的符号,它出现在《芙蓉镇》的胡玉音身上,出现在《边城》的翠翠身上。(南都周刊/图)

凤凰古城,文星街。一只蓝白黑三色相间的布幌子在风中摇曳,上面草书:刘大炮老染坊。草书下面有一行蝇头小楷:丙戌,黄永玉题。

人说,刘大炮家是凤凰的染布世家,染布技艺到刘大炮这一代时尤为惊艳,以致引得沈从文、黄永玉等从凤凰出走的文化名人纷纷特地回凤凰来寻访。沈从文赠其字,两联;黄永玉给其画像,两幅。

刘大炮在黄永玉给他画的画像前。(南都周刊/图)

刘大炮在黄永玉给他画的画像前。“黄老第一次找我染蓝印布画后,给我画了这幅,我说画得不像!后来他找我染画多了,观察仔细了,一次见我刚捞完布,双手沾满靛青时,让我坐定画了这幅,这次,有几分像了!”

草木染原本是利用植物的根、茎、叶、皮来给纺织品染色的一种最普通最传统的民间印染工艺。

古汉语“缬”,即在丝织品上染制出图案花样。中国的传统印染有“四缬”:夹缬、蜡缬、绞缬和灰缬。其中,夹缬已失传,现存的蜡缬、绞缬和灰缬,便是最常见的三种草木染,蜡染、扎染和印染。

刘大炮,本名刘贡鑫,祖上连续五代都是凤凰县城的名染匠。12岁那年的刘贡鑫,因为家贫辍学,子承父业做了染匠,此后70年,一直与染坊、山上、沱江打交道:在山上采得板蓝根,捣碎后做染料,在染坊里给布上色,然后把染上色的布匹挑到沱江边漂洗。

14岁的刘贡鑫已经独当一面,在沱江边独立开了新染坊;20多岁,依然是一个染匠,但却因为染布名气和脾气一起大而博得了“刘大炮”之名,成为了凤凰最有名的染匠。

刘大炮也曾远游,从沱江边的码头登船,或沿沱江上溯到贵州、四川,或顺江而下抵沅水、过洞庭到湖北,几十年下来,收集到印花布图案100多款,印花布雕版300多张。通过研究收集来的图案,刘大炮慢慢融汇百家,成为全国草木染界的老行尊。

 

(南都周刊/图)

刘建新把雕版平铺在白布上,准备刮浆。

草木本心蓝白间

如今儿子刘新建也入了这个行当。刘大炮说,自己年事已高,已经不染蓝印花布好多年了。

雕版是蓝印花布工艺中的第一道工序,做雕版时,先用七层牛皮纸叠加在一起涂抹上桐油,待桐油风干后将设计好的花样画在纸板上。然后用锉刀在纸上镂空。

“蓝印花布的图案通常都是对称的,设计四分之一大的花样,其余的照葫芦画瓢就行了!”刘建新手中这块两尺见方的雕版,属于蓝印花布雕版中的中号,雕刻就需要至少一周时间。不过这块是父亲上世纪80年代从湘西三山镇一家倒闭的染坊里收的老版。

“做完这次,这张雕版就要退休了,牛皮纸不耐磨,一张版通常印十张花布就要作废了!”刘建新检查了雕版,在案板上平铺了一层白布后,把雕版平铺在白纸上。从案板底下拿出一只桶,用木勺子舀出桶里白色的“面团”倒在雕版上。

白色的“面团”是防染浆,是由细石灰和大豆粉混合而成,它们的作用是用来填充雕版镂空的。

 

白色的“面团”是防染浆,是由细石灰和大豆粉混合而成,它们的作用是用来填充雕版镂空的。(南都周刊/图)

 

(南都周刊/图)

刮好浆的白布,下一步是染色。

他用一块木刮板像糊墙一般把防染浆在雕版上来回刮动,直到防染浆完全把雕版的镂空填充,整个雕版成为一个平面:“这一步叫刮浆,刮浆完成后。待染色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接下来要上演重头戏染色了!”

刘新建走到水泥池边,掀开水泥池上的石棉网,一股腐烂味立马充斥了整个天井。

“嗯,可以入染了!”刘大炮说。

儿子拿着印着白花的布走过来,老父亲抡起木棍搅动池水,池中蓝靛开始翻滚。恶臭味又来了。

“搅缸时,味道的确挺难闻,不用担心,这蓝靛是完全无毒的,它由板蓝根、碱、石灰组成。别小看这一池水,它可是蓝印花布的‘碱骨灰肉’!”话毕,刘新建站上水池边的案台,把白布浸入到池水中。

 

父子两人在染缸前制作草木染。(南都周刊/图)

父子两人在染缸前制作草木染。

“这一步,学名叫‘入染’——有防染浆的地方,蓝靛进不去,就成了蓝印花布的白花,其余地方就成了蓝底。为了让布全部入色,往往要反复浸染四五次才行。”刘大炮说。

一块蓝印花布染完,用掉半个小时。

这边刚忙完,刘新建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块白布。“这一块是蜡染的白布。”

当蓝印花布和蜡染两块布都染好色后,刘大炮把蓝印花布浸入装满冷水的盆中漂洗,蓝印花布入盆,清水立马变蓝;刘新建则把蜡染放进一个木桶中,从厨房拎出一壶开水,开水入桶,一层白花花的蜡浮出水面。

反复十多分钟漂洗后,蓝印花布和蜡染布终于完工。父子俩走上三楼,把两块布晾在室内的竹竿上。

待布晾干,蓝白相间的草木染手工布就出炉了。

 

待布晾干,蓝白相间的草木染手工布就出炉了。(南都周刊/图)

祖传的老布谁来要?

晾房里有四五根竹竿,两块印花布只占据了一根竹竿的三分之一长,从竹竿的长度和密度依稀可见这老染坊的辉煌。

“草木染土布曾经是湘西人底层百姓居家必备的,如今早已没人穿了,也没人穿得起了。”刘大炮走进晾房旁边的房间,几只木质的老式衣柜,里面塞满了各色印花布。

“现在人嫌蓝印花布太重、颜色太单一,就连我们湘西人也不拿它来做衣裳了。但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做了蓝印花布六代人,我自己也做了70年,这祖传的老布就没人要了!没人要,我就自己做出来,放进自家柜子里留给我儿子。”

刘大炮看着儿子正在晾晒牛皮纸雕版,“这些花样、雕版传给你,你可别再给我弄坏了!”他快步走到晾房角落。这个木架子,每个小隔间都像个大而浅的抽屉。抽出一个抽屉,里边是一张张镂空的黄色牛皮纸。这个花样架,便是刘大炮一生之藏。

 

眼下老染坊遗址都找不到了,老染匠们都不在了,现在刘大炮手上的花样,大多成了孤版。(南都周刊/图)

曾经,蓝印花布是民间最常见的手工布,江苏南通、湖北天门、山东潍坊,甚至是东北三省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刘大炮年轻时,为了提高染布技艺云游各地收集花样。再到后来,染坊慢慢消失,刘大炮开始抢救性搜集。眼下老染坊遗址都找不到了,老染匠们都不在了,现在刘大炮手上的花样,大多成了孤版。

“最工者愁”,是中央工艺美院第一任院长张仃教授到凤凰拜访刘大炮时给他的题词。

如今,刘大炮已经不过问草木染“江湖事”。 凤凰古镇上建起了很多家草木染作坊,店主们大多都是艺术院校的毕业生,有很强的绘画功底和新颖的设计理念。很多游客在凤凰古镇旅行,总会把逛草木染店当成一种风景来看。

凤凰有学校开了非遗班,刘新建每周去上几节课,家里的草木染作坊很少开工。对于草木染的老手艺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艺不离手,但是如今,手艺变成了纸上谈兵。

 

对于草木染的老手艺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艺不离手,但是如今,手艺变成了纸上谈兵。(南都周刊/图)

(来源:南都周刊)

网络编辑:柯珂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