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南方多孔鸟。”

责任编辑:朱又可

(于坚/图)

(本文首发于2017年3月9日《南方周末》)

“南方多孔鸟。”——《山海经》

孔雀说,你父在世之日,你母亲的时间都是你父亲告诉她的。孔雀不说的话,我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就想起我父亲的声音:娘子,一点半啦,你今天监考呢。他一生都在提醒她,仿佛她是一只忘记了开屏的孔雀。几点去学校,几点去电影院。哪天去裁缝铺量衣服,哪天去取;哪天是国庆节,哪天又是五一节,哪天该穿毛衣,哪天又该换上裙子,等等。我母亲当然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啦,只是她记不住那些数字。

我外祖母也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人,她一生没戴过手表。她也许见过一次钟,那是她四十三岁的时候,跟着二儿子坐滇越铁路的慢车去个旧锡矿小住,我舅舅在那里当个技术员。那个巴黎产的大挂钟吊在车站走廊的上空,像个被打了一顿正在哭泣的太阳,每个人都要看它一眼。外祖母的时间是根据一天的光来判断,亮头到了哪个位置,就该做饭了,从来不会误点。我外祖母家族的这个传统一直传到我母亲这里,她记时间的办法也是那一套,听鸡叫啦,看天色啦,梅花开啦,赵寡妇打开窗子梳头啦、马记牛肉馆下门板啦、送牛奶的人来啦、文庙掌灯啦之类。我父亲给她买过一只小表,国产的,亮晶晶,像一颗钻石,她真把它当成了钻石,要么忘记在首饰盒里,要么搁在抽屉里,还用手帕包着。

我父亲恰恰相反,他非常喜欢表。他戴一只17钻的海鸥表,我小的时候,他会把表搁到我耳朵边让我听听,听见没有?有个小骑兵在打鼓。我什么也听不见,这个表像石头那样冰凉。我患肺炎的时候过量注射了链霉素,听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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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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