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虫草, 疯狂的松茸和疯狂的岷江柏 专访作家阿来

信仰本是精神的、情感的,是内在的。现在却以物质的方式暴发式地呈现。

责任编辑:朱晓佳 刘悠翔 实习生 李舒凝

阿来觉得当代文学只关注人和人的关系,而忽略了人和自然的关系,这使得“文学反映生活或者现实,还有相当大的局限,不够宽广”。(CFP/图)

消费社会导致乡村的朴素伦理出现问题。然后得利的是城里人。每个城里人,还都觉得他比乡村的人更文明。

信仰本是精神的、情感的,是内在的。现在却以物质的方式暴发式地呈现。

我的文学观念,首先就是语言。如果画家连颜色都调不准,却说画了伟大的思想,我到哪去找这个思想?

——阿来

2014年,阿来的非虚构作品《瞻对》在鲁迅文学奖评选中以零票落选,阿来写了封公开信抗议。

“得奖与不得奖,我都得继续上路,进行我独自的寻访。”抗议不了了之,阿来写作没有停。《瞻对》之后,他想换副笔墨,写点轻巧的东西,于是有了自然题材的《山珍三部》:《三只虫草》《蘑菇圈》《河上柏影》。他没想到,一篇比一篇沉重。都市的消费欲望,让青藏高原上的三种植物——虫草、松茸和岷江柏疯狂了,这导致乡村的朴素伦理发生问题,而“每个城市人都觉得他是比乡村的人更文明”。

2016年12月7日,阿来自然三部曲中的《蘑菇圈》获得郁达夫小说奖。他到浙江富阳领奖,谈起两年前《瞻对》的话题,语调平和,却如鲠在喉。“有些人还在奔向某个企业家、政治人物,去树碑立传、去拍马屁,走到半途偶像轰然倒塌。”阿来说。

阿来最重要的几部作品,《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瞻对》,几乎每一部都碰触到禁忌。写土司争战及其覆灭的《尘埃落定》1994年完稿,找了不下二十家出版社,却遍投无门,四年后才出版。被拒绝的理由,一是对创新的东西没有把握,二是民族、宗教禁忌,三是担心没市场。199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获得茅盾文学奖,销售数百万册。

“我觉得文学或任何一门知识,只要认真对待,就会把你引往触碰禁忌的方向。我们的认知界限、道德界限,是在触碰各种界限的基础上往外扩张的。”阿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如果我们永远在一个特别安全的范围内,也不可能有进步。”

本来想写些轻松的,结果越写越沉重

南方周末:为什么写《蘑菇圈》这本小说?《三只虫草》和这本书有点类似。

阿来:写作人通过写作进行自我调整。我十年以上没有写中篇小说了。第一篇写的是《三只虫草》,从一个消费社会热衷消费的事物入手,写乡村,写边疆。写消费社会重塑的城乡关系,或者说是中心与边缘的关系。写完,发现沿着这个思路还可以写,又写了松茸。再写,就写一种珍贵的木材,一个濒危的树种:岷江柏。

当时的想法就是写得轻松一点,单纯一点。不曾想,还是越写越复杂,越来越沉重。轻巧的初衷,只在第一篇《三只虫草》中保持住了。《瞻对》写成非虚构是个意外,本来听了个传说想写成小说,一调查,却碰见了一个用不着虚构的故事,拿到所有材料后,觉得为什么要去虚构它?

南方周末:《瞻对》读起来不亚于小说。

阿来:因为这些历史事实放在那。那样的现实——历史也是现实,只不过是过去的现实,虚构起来反倒没必要。那种沉重与荒诞甚至可以使写作者抑郁。

所以要自我治疗,返身来写《三只虫草》。这三本书也关涉到这些年我的一点思考。觉得中国文学,尤其中国的叙事文学——不算诗歌和散文,从古典文学开始,就总是讲人和人的关系,而且很难讲到光明处。

人性的黑暗、卑劣、权谋、功利,从《水浒传》《三国演义》都是这样,到当代文学我们这批作家,基本还是这样。一是因为传统,二是我们在接受西方现代文学观念时,接受的还是人性恶,说社会或现实如何荒诞。当然并不是说现实中没有这种东西,但是西方文学中还有更积极一点的东西,却对我们的当代文学影响很少。

西方文学除了处理人和人的关系,有相当多的作家会注意人与自然的关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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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Golrad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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