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读小说】秋凰

仁桢第一次见到言秋凰,是民国二十五年。她记得清楚。

责任编辑: 朱又可

京胡绕梁,言秋凰便开了嗓,“老爹爹发恩德,将本修上......”声音凝腻和婉。然而唱到了“上”字的尾音上,声音却突然间断裂,劈了开来。 (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仁桢第一次见到言秋凰,是民国二十五年。她记得清楚。

她是在十条巷的巷口看到言秋凰的。她先看到的是父亲冯明焕。父亲清癯瘦高的背影,还有颜色有些发旧的墨蓝绸长衫,都很易辨认。

按理,她下学很少走过这条巷子。这一天,是因为突然很想吃“永禄记”的糖耳糕,便缠着二姐拐到了这里。这时候,她觉出仁珏的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几步之遥,她本能一样,唤了一声,“爹”。

仁珏原本僵在原地,听到这声却手里一紧,牵着她就要转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也是本能一样,明焕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

仁桢看到父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无内容。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竟然挪动不开。却见对面的陌生女人,迟疑了一下,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女人款款地走过来,躬下了身子,对她说,我没猜错,这就是桢儿。老听你爸说起你。

仁桢闻到一阵不知名的香气,从这女人身上弥漫过来。这香味十分丰熟温暖,竟让她不觉间嗅了一下鼻子。

没有等她回答,女人站起身,轻轻说,这位是二小姐吧。仁桢看见姐姐却昂一下头,将眼光偏到一边去。

仁桢觉得二姐的神情,未免有些不太礼貌。她便和事佬一般地开了口说,请问,你是谁?

女人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牙很美,细密如同白色的贝壳。她执过仁桢的手,打开,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个字。仁桢也笑了,因为手心很痒。

她说,这是我的姓。

你姓“言”啊。仁桢辨认出了这个字,很兴奋,原来这还是个姓。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们都叫我言小姐。

言小姐。仁桢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声音的绵糯,是很符合她对“小姐”这个词的想象的。这称呼应该是有些柔和娇,带有着被呵护的成分。她觉得自己和一众姐妹,性格里都有些铿锵,便似乎当不起。这女人,其实穿戴是很朴素的,甚至脸上并没有妆。但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却有跌宕。一层层的,最里面一层,是种懒懒的困意,却有要讨好的意思。当仁桢看出了这层意思,就突然在心底生出好感来。

她就从身边的袋里,取出一块糖耳糕,放在言小姐还摊开着的手心里,说,请你吃。

女人说,是“永禄记”的吧,我最爱吃,就不客气了。说完又笑了。这一回,仁桢因看得仔细,发现这自称小姐的人,眼角已有了浅浅的纹路。

女人回过身,仁桢看见她松绿色的旗袍,簌簌响了一下,随着身体的扭动泛起波澜。女人说,冯先生好福气。令爱年幼,已是知书达理。

又说,不知道我后天的大戏,桢小姐赏不赏面来呢?

这时候,仁桢突然惊觉,这女人便是活在家人口中的“戏子”言秋凰。这实在是有些意外。跟着父亲,看过她演的一出《思凡》。台上那个人的光彩,身段与唱腔,美得不可方物。虽则长辈们提起这个名字,口吻都十分微妙。但在她心里,却好像是仙界下来的一个人。然而此时,立在眼前,却让她意外了。这意外是因为,这女人的家常与普通。仁桢甚至注意到,她手袋上的一粒水钻,已经剥落,拖拉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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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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