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楼影院】《消失的爱人》:用复仇驯服爱
面对丈夫的出轨,心如死灰的艾米全程严丝合缝地筹划与操纵复仇计划,将丈夫逼上绝路的同时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变成了自己不想的成为的人——“控制欲极强的贱人。”故事绝佳,情节跌宕起伏,犀利冷酷。在新片《消失的爱人》中大卫·芬奇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他鲜明的个人风格,水准上佳
导读:面对丈夫的出轨,心如死灰的艾米全程严丝合缝地筹划与操纵复仇计划,将丈夫逼上绝路的同时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变成了自己不想成为的人——“控制欲极强的贱人。”故事绝佳,情节跌宕起伏,犀利冷酷。在新片《消失的爱人》中大卫·芬奇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他鲜明的个人风格,水准上佳。
大卫•芬奇的影像风格简要概括即是:酷。在芬奇这里,“酷”真正成为了一种美学风格,有着浓厚的后现代风范,一贯炫酷的片头,凌厉稳健的剪辑,阴郁压抑而冷峻的暗色调,以及跌宕猛烈的戏剧张力,最主要的是:对现代社会尤其是资本社会道德秩序、经济游戏的无情讽刺和抨击,这种批判性追求让他具有强烈的毁灭重建欲,打破一切虚伪和欺骗,直视现代人的困境和人格异化。
新片《消失的女人》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他鲜明的个人风格,水准上佳,剧情虽不烧脑但也足够引人入胜,几处剧情反转让观众瞠目结舌,本片围绕着“婚姻”这一美国电影常见的故事主题,连带了诸多子主题:女性主义、新闻舆论道德、中产阶级价值观等。
芬奇的电影中不乏非常坚强、冷酷、执行力惊人的女性形象,比如《搏击俱乐部》的玛拉、《龙纹身的女孩》的丽思贝丝,进阶到这部电影中的艾米:她有着独行杀手式的冷静,福尔摩斯式的超群逻辑能力,美国丽人式的娇艳可人,异形母亲蕾普利式的强悍意志和行动力,是女性主义剑走偏锋的终极形象与集大成者。在夫妻发生冲突时,艾米曾对尼克道:“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激我变成我不想变成的人——作来作去的泼妇,控制欲极强的贱人(nagging shrew,controlling bitch),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你的妻子!”尼克对对经济困境的消极应对和出轨,出于对婚姻的厌倦和艾米时不时表现出的强势与自主(比如她未和尼克商量,把大部分基金都支援了父母)。发现尼克出轨,是艾米“变形”的导火索,这个哈佛毕业智商爆表的女人彻底成为了一个nagging shrew,controlling bitch——她一直不想成为的人。
艾米的人物设置非常耐人寻味,她是父母艾略特夫妇连载漫画的主角原型,神奇艾米(amazing Amy)这个和她同名同岁的虚构人物对她的生活构成了全包围,对她的真实经历进行虚构润色,兜售给观众,最终成为消费主义炫目的符号。——尼克向艾米的求婚,也是在神奇艾米这个人物的“结婚典礼”上(她的父母还指望她向媒体谈谈对神奇艾米这个人物的看法)。如果说艾米消失的初衷是对婚姻生活的逃脱与对丈夫的惩罚,那么在终极意义上,艾米是对整个人生和自我存在感的不信任,她有着明显的反社会倾向:不是用暴力施暴,而是用智力嘲弄。在这种倾向背后,是她对自己生活的主控宣言:我才是我生活的主宰,我才是真正的amazing Amy,我来决定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你们知道的都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
五周年木婚之际,艾米突然消失,是后现代版的“娜拉出走”,同样是因为压抑和精神痛苦,但后现代在于她的绝对主动权和对电视媒体、大众舆论的巧妙遥控。正如娜拉出走的文化命题热火朝天时有人提出“娜拉出走后怎样”,艾米出走后并没有陷入困境,她向荧幕前的观众再次强调:一切都在掌控中。狂吃垃圾食品,让自己身材走形,戴上眼镜,染了头发,砸伤脸颊,延续着制造现场血迹、不同颜色的墨水写日记、购买昂贵商品等手段,用严密的理性行为做伪装,试图隐姓埋名,暗中观看丈夫一步步走向监狱,而自己渐渐走向自杀的终极目标。
在艾米全程严丝合缝的筹划与操纵中,只有一件事跳脱出了她的可控范围:汽车旅馆里的阿飞情侣。他们抢劫了她所有的钱,逼得她走投无路投奔旧情人柯林斯,而艾米的强悍与无与伦比的逻辑能力再次得以施展,她利用湖边别墅的构造和设计,利用柯林斯的痴情与情欲,自导自演了性虐待囚禁的情节剧,杀人变成了正当防卫。而正是这一风波,让她将计就计,娜拉出走后终于浴血而归——回到丈夫身边,然后继续施展计谋,挽留婚姻,给自己一个可靠而安全的家庭世界。于是耐人寻味的是:一件不可控的突发事件,成了艾米放弃自杀转而继续沉沦、进一步操控的起因。生活之无常,世界之荒谬,才是这一切的操纵者,艾米,更像一个移动棋子的棋子。
除了夫妻这条主线,还有一条贯穿全片的副线:电视节目的追踪报导。现代新闻传播与道德的关系,新闻传播对大众心理的蛊惑性,新闻对人类不断走向癫狂的异化过程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主题许多电影都讨论过。比如吕美特的《电视台风云》,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的《梦之安魂曲》,甚至国内陈凯歌的《搜索》与日本中村义洋的《白雪公主杀人事件》,都是针对新闻舆论与大众道德的关系进行讨论。相比同主题电影中主人公与新闻媒体的不对等关系,《消失的爱人》把这一主题引入了新层面:主人公与新闻舆论之间的机巧博弈。尼克在律师波特的帮助下,开始从被动转向主动地和新闻媒体合作,自觉控制大众口碑,而妻子艾米则更是全程操纵新闻媒体(包括丈夫、家人、警察),从密谋制造丈夫的凶杀假象,到笼络胸大无脑的孕妇邻居,再到杀死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柯林斯,一直到自己强行维持早已破裂的婚姻:“被伤害、被强奸的妻子拼死回到丈夫身边,而他却弃她而去。他们会毁了你。”他们成了奇特的电视明星夫妇,在大众面前晒幸福成了他们的义务,尼克骂那些观众是艾米的骨肉皮(groupie,意指疯狂追星的超级粉丝)。——正如律师波特感叹的:“你们夫妻俩该去演一档电视真人秀。”
艾米和丈夫尼克之间的戏份,很有“黑色电影”的元素:聪明绝顶的蛇蝎美人把男人骗得团团转,最终致其于死地。艾米对丈夫的惩罚过程,正式对他实施精神阉割的过程,尼克自始至终都没有成为掌控者,先是在艾米的陷阱里一步步沦陷,而后在新闻舆论的压力下一步步屈服。律师波特是全片唯一可以和艾米交手几回合的存在,他帮助尼克在罗网中站稳脚跟,并成功地将舆论引向对尼克有利的方向,正在这时,艾米归来,杀妻案不攻而破,他拿钱走人,将尼克留给他美丽而恐怖的发妻。——这个角色极其有趣,高效敏捷收钱做事的资本主义既得利益者,只有不带感情的超凡思维,才能对抗艾米的天才逻辑。艾米这个人物最深沉的矛盾性由此而出:她的思索方式行事风格,与爱和感情南辕北辙。爱是非理性的,是与逻辑决然无关的,逻辑永远无法赢得爱,走心的意思是:让不断盘算、设计、操控的大脑停下。爱在于心,不在于大脑(和它自带的智商、逻辑)。
这是个绝佳故事,犀利冷酷,剧情跌宕起伏多次反转但难寻逻辑上的硬伤——毕竟是大卫•芬奇,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部电影在立意上颇为生猛,这是一种戏剧逻辑的生猛,而没有像《搏击俱乐部》一般提出全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种逻辑意义上的生猛造就了本片酣畅淋漓的观影愉悦,但没有顾及本片更深意义上的主旨:娜拉出走了,回来了,然后呢?艾米在淋浴时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带给我的痛苦”,身上的血迹顺水流下,她仿佛洗干净了自己的罪过。两人的世界还剩下十一万美金的信用卡债务,还有王牌律师的天价诉讼费,和早已同床异梦的婚姻空壳。
如果说艾米有恶的一面,这恶就是她过于依赖逻辑,心早已如死灰。那么,她这一切的目的何在?表面上艾米驯服了自己的爱人,牢牢掌控了婚姻,心机缜密战胜了心不在焉,但这胜利之惨痛代价,之无意义,大家心知肚明。又或许,艾米的满足感正来自于这种运筹帷幄把一切的虚妄。——这是一部立意僵硬但剧情酷毙了的电影。
(【24楼影院】一样的电影,不一样的影评。南周·24楼影院欢迎您来稿分享,联系邮箱:wenhua@infzm.com。欢迎关注新浪微博“@24楼影院”,微信公众号“24楼影院”。)
网络编辑: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