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玩】拼凑历史的碎片 徐兆前的杂项收藏
面对他的藏品,徐兆前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坚定而热爱。他用不同种类的藏品拼凑着历史的碎片,也努力追寻着内心世界的艺术净土。
面对他的藏品,徐兆前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坚定而热爱。他用不同种类的藏品拼凑着历史的碎片,也努力追寻着内心世界的艺术净土。
走进徐兆前的家中,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装潢雅致的古玩市场,徐兆前的宝贝随处可见。客厅的墙上挂着清朝蓝色的金丝刺绣氅衣,左右开禊的款式、繁复华丽的边饰无不彰显出民族色彩。环顾四周,目及之处都是一些青花瓶、石雕等古玩。客厅左侧有一条长约三米的走廊,走廊的左边悬着两块对开的红色的门板,生动的金色雕刻纹饰在红色底板的衬托下贵气逼人。右边则是一个高大的玻璃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精致古朴的瓷器、惟妙惟肖的陶瓷公仔、造型奇特的铜手炉等等,琳琅满目。走廊另一头的活动厅里则安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酸枝木桌椅。
然而徐兆前的藏品远不止这些,从铜墨盒、手炉、年画木刻版原版、冷兵器、银币到刺绣、小人书、画家的签名首日封、旧笔记、老照片等,他都有所涉猎。而这些藏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在徐兆前购买的那个年代属于古玩界的冷门。徐兆前并不是一个喜欢跟风的人,收藏了几十年的经验已经让他能理智地看待收藏界此消彼长的各种收藏热门。他的藏品虽说种类繁多,可每个种类都有精品,每一件都是徐兆前的心头好。
是影响,也是热爱
徐兆前的父亲对他的收藏有着一定的影响。徐老先生是一名抗战老兵,谈及父亲的收藏,徐兆前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拿出了一件石湾公仔。这是一个坐在蕉叶上挖耳朵的铁拐李,挖到痛处时两只眼睛一睁一闭,表情滑稽生动。陶器较为粗糙的质地不但没有破坏作品精致感,反而增加了它的情趣。老人衣服上的褶皱以及脚趾头的骨骼脉络都雕刻得细腻而不繁琐,精准而不呆滞,实属石湾器之精品。徐兆前介绍:“这个石湾公仔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放在我们家里。前两年我爸爸送给了我。我当时一看,底下写着“湾溪刘传”。刘传是石湾很有名的一个艺术家。随后我拿给其他朋友看,都认为这是石湾器里面的珍品。”
徐兆前从小就喜欢收藏,收藏这一喜好萌芽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他当时上的是广州市八一小学,广州的夏天特别炎热,同学们晚饭后都会去学校的冰室买雪条。徐兆前却忍住了自己的馋虫。“当时确实没有钱买这些,就算有我也宁愿去买邮票。” 为了买邮票,徐兆前把每个星期父母给自己用来搭车回家的钱省下来,走路回家。“当时我从小学走回家大概得三四个钟头。”
当年人们的命运大多动荡不安,20岁的徐兆前选择了当兵。在部队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不稳定的20年。在这20年里,因为工作的变动,徐兆前中断了一切与收藏相关的事。“当时我们每个人只有一个抽屉,除了放一些学习材料,其他什么都放不下。而且我们经常半年就要调到另一个地方,没办法收集,也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资源。” 然而从军中退伍并成为了一名职业画家之后,徐兆前并没有忘记自己年少时的兴趣,很快地又投身于自己的收藏爱好当中。徐兆前对于收藏的这份情感一直存在并延续,也是正因为这份由衷的热爱,才有了徐兆前后来关于收藏的诸多体悟。
在徐兆前的众多收藏里,铜墨盒恐怕是徐兆前心爱的主打收藏,目前为止他已经收集了两百多个。铜墨盒最早出现在清嘉庆、道光年间。相传是一名贤惠的秀才妻子所发现,她将丝绵装进自己梳妆用的空粉盒,并浇上研磨好的墨水,让丈夫带进了考场,这不仅取代了笨重的砚台,还节省下研墨的时间。清末民初,做工精细的铜墨盒盛极一时,它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书房的时髦玩意,喜欢互相赠送以作纪念。徐兆前第一次与铜墨盒结缘是在二十年前,当时他应邀到苏州举办个人画展,在展馆旁的文物店里闲逛时被一方古雅的铜墨盒吸引住。“最早看上的是盒盖的刻铜画,实在是太精美。”
对铜墨盒的喜爱一旦开启,便一发不可收。为了收到好东西,徐兆前买东西的时候总是“不差钱”。因为玩的都是冷门,物件的价钱并不高,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我一般出钱比别人高一点,因为只有这样卖家才能第一时间把好东西给你看。另外就是看到好东西要马上决定,不能犹豫。” 有一次一个相熟的店主出差外地,物色到了一个铜墨盒。那是抗战时期长沙战区第九战区司令官薛岳给部下的奖品,上书“精忠报国”四字,下有“军官训练团团长蒋中正,副团长薛岳”的落款。因为这是军官训练团爬山比赛的奖品,因此这个铜墨盒底部刻有“第一名”三个大字。店主第一时间就从外地打电话问徐兆前要不要。当时徐兆前并没有谈拢价格,然而过后的朝思暮想让徐兆前下决心一定要把它收入囊中。他马上联系了店主,以原价并且补贴上来回的路费让店主帮忙将这个铜墨盒买了回来。
捡时间的漏
徐兆前选择收藏的东西在当时都是属于冷门的物件,在收藏这方面,徐兆前有着独到的眼光。然而,在这独到的眼光背后,也需要一个说服自我的过程。“我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内心也是很纠结的。因为我玩的东西,满街都没有人要。” 当时就有些收藏家就问他为什么要玩这些“没人要的东西”,玩字画玩瓷器不是更好吗?徐兆前却说:“我还是喜欢那些东西,即便是不升值,我也愿意买回来玩。因为它们有文化内涵。” 现如今,当初那些所谓的冷门也逐渐升温,价格翻数倍甚至百倍。
“我从来都不捡别人的漏,但是我捡的却是时间的漏。”他自认眼光不如商家好,没那么专业。而捡时间的漏便是在大众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先买。能入徐兆前“法眼”的物件,必须是艺术性高且有文化内涵的东西。他尤其偏爱中国古代民间艺人的艺术创作,收藏了一批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品之作。例如最近收回来的用于拓印年画的清朝木刻版原版,便是古籍善本里珍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徐兆前认为:“民间的东西更放得开,因为民间艺人比较不受束缚,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所以它的艺术性就更加灵活一些。”
徐兆前能不断收藏到一些精品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广交朋友”。徐兆前在收藏界有很多朋友,包括卖东西的朋友,博物馆的朋友,还有拍卖行的一些朋友。虽然徐兆前在购买冷门藏品时会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意味,但就藏品的真实性方面,是经过了收藏界众多朋友的“法眼”的。“收东西应该给大家看。大家看好了,就把它藏下来,大家看不好,就马上退,吃亏也要把它退掉。” 他一直坚持着一个鉴定原则就是:收藏并不能单打独斗,要广交朋友,多与大家交流鉴赏,博物馆的人鉴过,拍卖行品过,收藏家赏玩过,都说是好东西,那这个东西就绝对没问题。
徐兆前自身的鉴赏功力也在多年的积累中不断提高。“收到好东西了要常常上手观察,另外还要虚心请教他人。陶瓷釉怎么看,胎怎么看,铜器的包浆怎么看,刻工怎么看,这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 当然,他自己也经常查阅古籍资料,了解相关的历史知识。当年他玩银币的时候,银币有八百多种价目,大约是真心喜爱,一本参考书籍徐兆前只翻了两遍就全都记住。“如果你在买东西的时候才当场翻书,卖家就会马上知道你是生手。”对于他的另一个收藏大类铜墨盒,徐兆前则会从《中国近代人物名号大辞典》翻查到印在墨盒上的各类人物的生平事迹,将其复印下来,裁成小纸片,以便有空时拿出来作进一步的研究。因此,每端出一个墨盒,他都能将个中故事娓娓道来。徐兆前还说:“书本知识要跟实践结合起来。有时候尽管你看了很多书,缺乏实践经验,到真正鉴赏的时候也很有可能会看走眼。”
清 石湾器翠毛釉金蟾供盘。
是修养,也是担当
在徐兆前的收藏里,画家的签名首日封可谓是最大化地发挥了其画家和收藏家双重身份。邮票是收藏界的热门话题,可是对于首日封的收藏,特别是签名首日封的收藏,知道的人就不是很多,从事这类收藏的人士更是少之又少。所谓首日封,就是邮票发行当日,邮票公司把邮票贴在特制的信封上,再盖上一枚与之有关的精美邮戳。而签名首日封,则是信封上有画家或者著名人士的亲笔签名,所以收藏价值更大,文化内涵也更深。“我自小喜欢集邮,走进社会后又成为一名职业画家,由于两者的便利,我逐渐喜欢上签名封的收藏。我欣赏画家那千姿百态、出神入化的签名,我喜欢那一枚枚刀法精湛、风格各异的印章。”
徐兆前已经收集了两百多枚签名首日封,每一枚都来之不易,每一枚都能道出一段故事。徐兆前坦言:“这个是玩得最累的,因为要到处找人签名,而且有很多就是寄出去了就没有回音。例如范曾,当时他人在法国,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地址,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个首日封寄去法国,谁知石沉大海,毫无音信。后来听朋友说范曾到了深圳,我又买了两个封,我太太开着车专门去深圳找他签名。”为了收藏,徐兆前费尽心思。
在他众多的签名首日封里,藏有珍贵的画家绝笔签名,其中就有刘海粟在其逝世前20天在病床上签下的一枚。老人家当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笔迹都是颤抖的。当时托朋友将首日封送到病房,这位慈祥的老人仍然为徐兆前的首日封签上了大名,这让他十分感动。谈到自己各式各样的签名首日封,徐兆前充满了感情,“我的签名封在一枚一枚地增加,故事也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离开我们远去了,留下了美好的纪念,这些首日封成了我和画家联络的纽带。”
作为职业画家的徐兆前,画画依然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主业,而收藏则是他个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当然,这两者是不冲突的,在徐兆前看来,绘画和收藏之间在某种程度上还具有相互影响、相互感染的促进作用。“我的收藏是有助于我的绘画事业的。我能在藏品里学习一些古代的文化、艺术,是对自己情操的陶冶和艺术的升华。”在徐兆前的眼里,收藏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绘画。而藏品对他绘画的影响是间接的、潜移默化的。“当你接触了大量的好的艺术品,你艺术的审美就会有提升,再从中慢慢消化、获取灵感,艺术是相通的。”
在谈到收藏和文化的话题时,徐兆前还是颇有感触的,“我非常喜欢中国的文化。然而现在中国的文化太浮躁了,少了些文化的熏陶和沉淀。像买古董,有些人今天买了,明天就要拿去卖掉赚钱,不是真正喜欢。” 徐兆前认为现在大家在文化上有断代的趋势,整个民族的文化审美鉴赏能力都不是太高,缺少对美的感悟和兴趣。当然,他对于未来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下一代会更好一些。因为我们现在经济好了,慢慢地文化也会跟上脚步。”
入行这么多年后,徐兆前已积累了大量的藏品。现如今他逐渐放慢了收藏的脚步,对品质的要求也更加地挑剔。在收藏这一行里,徐兆前把自己称作是“历史的保管员”,在他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而这些文物的寿命却是无限的。在他这个世代里,他也只能玩到自己为止,然后交给下一个保管的人。“我要保证每一件东西在我这里都要保管好,甚至是一张小纸片,我都会做到每一个折角抹平,小心地放在防潮胶袋里面。我家里专门腾出了一个房间,保持一定的湿度和温度来存放这些物品。我会经常去看,有什么问题就去处理。我觉得祖宗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留给后人,让后人也继续能够看到这些东西。”
[对话徐兆前]
都是历史的记录
记者:你觉得现在的人在收藏方面存在什么误区?
徐兆前:现在收藏有很多误区。比如说有很多人就是只认准一个师傅,收了东西之后只要得到老师的肯定就藏起来,也不拿出来给大家交流。这样子收藏其实不太好,收藏最好要大众一点,一定要多交朋友多找人看。博物馆的人看了,收藏家看了,拍卖行的人看了,都说真的,那这个东西才比较有保证。当然自己也要有点知识,不能盲目去收。另外就是不要听故事。每一个物件都有很多故事,什么皇宫出来的等等,这些其实很多都是编的。
还有,现在的人很喜欢跟风收藏。可是跟风假东西很多,价钱也很贵,比如说字画,我自己搞画画的我都不敢买字画,因为假东西太多了。而且热门的东西其实大多都是市场在炒作,市场上有一帮炒家,今天炒字画,把字画炒得很热,明天炒家具,又把家具的价钱炒得很高。有些东西他们还没炒到,就没有人买,有人吹起来了,大家便一窝蜂去买,于是价格就变得很高。
记者:如何鉴定藏品?
徐兆前:鉴定还是靠眼睛,专家的鉴定。像中央台的那些鉴宝栏目,也都是靠专家的眼睛来看。专家的眼睛相对来说还是综合性比较强一点。现在用一些科学仪器去鉴定,也不一定很准确,仿造也可以通过检测。但是人通过眼睛来鉴定则是通过多年累计起来的经验去判断,一般还是比较准确的。其实像鉴宝的节目,我们在底下就可以看得出七八成,不用上手。那专家上手,经过一个专家团鉴定的,一定能看得出真假。其实鉴定古董,只要你入了门,基本上不算太难。
记者:现阶段的收藏目标是什么?
徐兆前:我最近收了一批老笔记本,里面记载了一些东西都很有意思,这个也可以算得上是最近比较新的冷门。这些笔记本都来自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时候,上面印了毛泽东人像、天安门,时代气息特别强。我有一本是刚刚新中国成立的时候一个军人的日记本,这个人刚到广东来,笔记本里记录的全是当时的所见所闻,非常有趣。还有一个干部,他的笔记用诗歌的形式记录了他从50年代初到2004年每个时期经历的大事,很有意思。翻看这些笔记本仿佛能将一个人的一生都能看完整,而这些都是历史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