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太湖世界文化论坛——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李天纲：你不自卑，别人不会歧视你

我把中国的传统分成是5000年，鸦片战争以后170年，1949年以后60年的传统。

我们在大学里教书、做研究，会觉得我们身边有很多传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是存在的。很多人不愿意读，我们要劝学，念书，但念书有一个好处，发觉你还生活在传统里。中国人那个传统，是反不掉的，越反，可能回过来的那个传统的力度，可能更大。我们把传统看成专制主义，反的结果可能更专制。这样的情况，我们都要避免。

这样一个话题，我觉得非常重要，我们要传承创新，传承肯定是优秀的，当然是优秀文化的传统，但是创新，可能要把我们的传统都融合在一起，面对一个新的文化或者一个外来传统。

我们中国人怎么面对一个外来的传统？就是刚才文道先生讲的，面对不同的宗教，我们该怎么办？不同的信仰、宗教，背后所带来的那种不同的文化。徐光启在400多年前提出了一个口号，信仰实践以及救国实践。他作为一个儒生，从秀才考到举人再到进士，入阁到最后当文渊阁大学士，差一步就是首相，这样一个明朝高官，40多岁以后，在1603年入教变成了一个天主教徒，墓地上有十字架。

刚才讲到170年之前发生的中西文化冲突，尖锐对立、你死我活、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我们都处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一个进化论的背景，认为我们人跟人之间都是仇杀的，都是弱肉强食的。

徐光启没有把西方的文化看成一个威胁、压迫，因为那时候的中国非常强大。1800年之前，我们的GDP还是占世界的30%多。当时我们的富裕程度是全世界最高的，全世界能提供的物产品，全世界最大的三宗交易物品，丝绸、茶叶、瓷器，都是中国提供的。当时更大的当然是银元，可是拿来买中国货物的。这样一种格局，使得中国人当时自信。

我们的文化呢？我们的传统呢？被认为是三千年、四千年悠久历史，地大物博，我们能提供那么多的哲学家，都被利玛窦、继承者翻译到欧洲，以至于欧洲的思想运动都先动起来了，他们的启蒙运动、整个现代化的想法，都跟我们儒学挂钩、结合起来的。既然中国不是全盘西化，西方人也不是全盘儒学化，变成他们的启蒙运动。

儒学确实有很多法则影响了欧洲人，比如反宗教。他们认为儒学是不相信宗教、无神论。后来欧洲主导的现代价值观念，就是无神论，就是自然神学，是一个启蒙运动。我们中国人不自信的时候，就觉得万事不如人。其实人家并没有那么看。别的世界，欧洲把中国文化至今为止看得还是非常的崇高。

我们遇到的汉学家，从利玛窦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基本是为了喜欢中国文化或者为了在欧美传播中国文化，才去研究一些中国文化。很少碰到像萨伊德那样讲的，是为了丑化、为了隔阂。可是汉学家中，400年中，他们有时候就是为了拔高中国。当然这也是一种扭曲或者歪曲，但动机是为了传播中国。

所以，中国有一种软实力，这是天然的。约瑟夫.莱茵他讲，你们的王道就是我讲的软实力。只要你了解儒家，就会觉得中国文化一个良好的传统。清代学者对学术的定义是很严格的，从来没有说徐光启不是儒者或者明教的叛徒。这样一种双重身份，我觉得更像我们现代人。

因为我们现在需要一种多元文化、是要一种多重认同，既是一个美国人，也可以拿中国的居住证，中国人在美国，也可以认同美国的生活方式，认同美国的整体文化。但我们儒家的身份，也不妨碍我们去跟别人的交往。这个正是中国宗教的一个传统。整个中国宗教，儒道佛是不分的，尤其徐光启的时代，我们不是一神教，这方面我们比基督教有更多优势。基督教是很严格的，在传统上，传统的基督教的身份感很强。如果你入了教会，是基督徒，就必须严格的按照我的定义来理解那个上帝。但是我们中国是多元的，既可以去佛教的寺庙，也可以到道教的道观，像徐光启，也不妨碍他去入天主教。

所以我们中国的文化，有一种天然、多身份的认同。在古代就是。所以西方人认为中国人在古代就已经有了一种现代性。中国文化早熟，熟到了在宋明时期，已经有一种我们现代人的价值观念。这个正是我们中国儒家、儒学的一个根本文化。

在这个基础上讲徐光启，他提出了一条原理，叫做“预求超胜，先需会通，会通之前，先需翻译”。你要超过别人，要做得好，在共同的基础上超过别人，做得更好，更精确，懂得别人，要会通，你要翻译、理解、要懂得。

东方跟西方，其实人心是同的，道理也必然是通的。东海西海，心同理同，认为最终我们是可以做交流的。这个同，不是完全的一致，约束你，而是我们做一个沟通。圆无方尺，就头是圆的，脚是方的，都是人。所以东海西海，心理攸同。美己之美，美人之美，美他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是绝对儒家。这个观念，是我们应该发扬的。

中国人的自信，其实不要靠很多东西。文化就是文化。足球就是足球，足球踢不过别人，不等于文化比别人落后。我们拿很多东西衡量，稍不如人，就觉得自己很不行。所以自信心丧失。面对传统文化，我们可以有一个全面的判断，真正认识我们自己，使得你非常容易找回你的自信。你不自卑，别人不会歧视你。因为自卑，自尊过度，变得夸张的话，那其实也是个问题。所以我建议我们中国人要捡回自己的自信，回到自己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