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马6车友会围攻悍马事件调查

一群３５岁以下的有闲人因马自达６轿车聚在一起，借用一切东西，随时给自己增添快乐。比如为了追酷，把车门改成“剪刀门”；或者十多个男女车友拿着写有“嫖客”或“接客”的纸张，模仿着《无间道》中梁朝伟作为罪犯被拍的无辜镜头。２７岁的“带头大哥”阿祥的ＱＱ上写道：“本人长期代写小学生寒、暑假作业。替小学生欺负其他同学，代替学生父母开家长会。”　
直到围攻悍马。

　　他们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南京“马６党”，因为参与了２０辆马自达６轿车堵击悍马的行动。泡吧时，熟人会指着他们：“马６党来了，马６党来了！”
　　有关他们的帖子，至今挂在各大论坛的醒目位置。不断有媒体赶到那间马６改装店，包括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记者。那里是马６车友会的固定活动场所，墙上挂满了车饰和配件。
　　“中午陪那个美国记者吃了顿饭，就被我打发回去了。”阿祥说。他是南京马６车友会“带头大哥”，改装店的主人。在这里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阿祥一边在ＱＱ上开着视频和漂亮的女车友聊天，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忆那次“酷毙了”的围堵行动。

“马６夹”　
　　２００７年“８·１８”，围堵日。
　　８∶３０，南京马６车友会开始了连云港二日游行程。２０辆马６，５４个人，浩浩荡荡呼啸而出。为方便联系，大部分车配了手台。
　　中午，车队进入宁连高速淮安段。一辆挂着常州牌照的悍马越野车闯了进来。这种源于美国军方的粗犷越野车，曾因２００５年山西煤老板一掷千金、团购２０辆而格外引人注目。
　　“我们开的是每小时９０公里，高速路限速１００公里。他冲进来，想超车。”拒绝透露姓名的一名胖子法警说。悍马打乱了马６的队列，并“嘟嘟嘟”地拉着警报。
　　瘦弱的马６车友会车友“幸福”，被指直接发起了以下行动。有人用手机拍下了那段视频：车友们通过自备的手台大叫，“悍马修车不要钱啊？撞死，撞死！……夹悍马！”
　　“围悍马开始是愤怒，但后来变成了找乐。”马６车友会一位成员说。一名搭车的女青年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用手机不停地拍摄。“我那时在睡觉，后来才被吵醒。”阿祥说。马６们欢呼着围住悍马，如同汪洋大海吞没了一艘旗舰。
　　“帅！真帅！”马６车主们一边用纯正的南京方言高呼，一边打起双跳灯——这种灯一般在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然后将速度放慢，６０码、４０码……直至３０码。
　　悍马举步维艰。对峙持续了三四分钟，直到高速上的车子已越聚越多，画面中出现了一条看不到边的长队。喇叭声也响成一片。
　　看到堵得厉害，有车友才在手台发话，“让他走。”　

“就是觉得好玩”
　　次日晚，精彩视频被伴行的网友“丫丫看天下”在自己的博客上转发，附文得意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最最惨的是悍马，进入车群后被完全包围，全体马６开始３０码爬行宁连高速，持续将近１０分钟后，悍马被逼疯，开始拉警报！！结果大家兴致高涨，十几辆车集体拉警报！！！悍马都要哭了，脸都绿的了。我们则在车上笑到前仰后合，过瘾得很！”
　　这群后来被贴上“马６党”标签的年轻人，也许没想到它意味着什么。
　　这太寻常了——在网络上，类似“ＰＯＬＯ高速公路追ＢＯＲＡ”、“我的小赛把宝马惹怒了！”炫耀车技、搞笑古怪的帖子随处可见。“以贫胜富”的快感和搞笑刺激，被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何况，马６车友会当时有５４人在场，“谁怕谁啊？”
　　“我们就是觉得好玩。”改装店里，一名拒绝透露姓名的马６车友说，“如果可以，我们以后买辆豪华车，自己夹自己。”
　　这群３５岁以下的人喜欢“恶搞”。他们习惯痞痞地叼着烟和你说话，擅长ＰＳ，并能借用一切东西，随时准备给自己增添快乐。他们相互打趣对方是“活闹鬼”（南京方言，小混混），用“盘膝”（痞子对女人的昵称）称呼他们见到的女孩子，希望成为杆儿（与女人有性关系的男子），不时以“歪日滴”（我靠）表达自己的惊奇。而在“马６版”上，《社会主义好》和《十三不亲》，一起被作为背景音乐。看来很不“正经”的照片也被放在了论坛上——比如，十多个男女车友拿着写有“嫖客”或“接客”的纸张，模仿着《无间道》中梁朝伟作为罪犯被拍的无辜镜头。还有只无辜的雪纳瑞犬，也被打上了“嫖客”的标记。
　　２７岁、已婚的“带头大哥”阿祥，ＱＱ上的说明则是，“本人长期代写小学生寒、暑假作业。替小学生欺负其他同学，代替学生父母开家长会。”　

马６车友会：豪放而团结
　　“但我们都有正式工作。做生意的比较多，有律师，还有法官。”阿祥说，“只是为了一起玩才聚到一起，平时压力这么大。”
　　这是南京规模最大的车友会。拥有二百多辆车，六七百成员，年龄在１８－３５岁。大多都是自由职业者，单身，还有英国归来的硕士、博士。他们喜欢戴Ｇ－ＳＨＯＣＫ表、穿ＣＫ、用最新潮的手机、出入于酒吧，以此消磨青春。
　　加入车友会的条件是“没有条件”——除了要有马６车之外。阿祥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有不少车友家里也有法拉利这样的跑车，但只能开着马６参加活动。在围攻悍马之前，他们已经“成名”——西祠里面十几万个版，南京马６的人气本来一度排在第六十几名，最近才跌到七十多。原因是因围攻悍马，被骂得太多，一天要删几百个帖子。
　　车友会在中国已经形成一种生态。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是，集中在低、中级车上。马６车友会的人说，“奔驰、宝马、奥迪的车主没空扎堆；十万左右的车子，几块钱都要和你计较，也不好玩。”马６的价格集中在１７万－２４万，最适合做车友会。而马６所营造的轿跑车型，吸引的正是在感觉上求“酷”的单身青年。同为中级车的本田雅阁和帕萨特也有车友会，但这两种外形稳重的车大多是商务用——车如其人，他们的主人很难玩出马６党的豪放来。
　　城市太寂寞了，大家渴望扎堆的日子，车友会无疑是一个彼此熟悉的好途径。为方便聚会，阿祥和４个朋友花二十多万开了这家改装车饰店。“每年租金就要４万，没指望靠它赚钱”。
　　２００６年３月开张的改装店，成了马６版车友聚会的固定场所。而原来的马６版斑竹、豪爽大方的现改装店老板阿祥，自然成了带头大哥式的人物。围攻悍马的出游，也是在这里敲定的。
　　在改装店，他们干过很多“酷”事。比如把车门改成“剪刀门”——被改装的蓝色马６照片，至今贴在西祠胡同上。剪刀式车门是许多知名跑车使用的，花２０万元左右拥有的轿跑车型，显然让马６的年轻车主们心动。“试想每次上下车都能吸引众多目光，那种感觉自然而知。”阿祥在一篇介绍剪刀门改装技术的文章中说。
　　但马６事件后，改装车被警察改回来了。
　　“平时，我们基本上每个月搞２次自驾游。平时就唱Ｋ、泡吧，几乎天天有。”一位车友会成员说，“其实到哪无所谓，主要是大家开心。”这种频率很高的聚会促进了他们的感情，“撞到人，会有人帮你跑腿；爆胎了，打个电话也会有人赶到。”
　　“这就是团结。”阿祥强调。团结力量大——这是他们敢于围攻悍马的重要原因。

恶搞的惩罚
　　但更大的团体几乎将这个群体吞没。围攻悍马的视频转发到各大论坛后，年轻人们的肆无忌惮刺激了网友的神经。
　　女主角“丫丫看天下”的真实身份先被曝光。她先是被投诉，遭原单位江苏广电集团辞退。到苏州工作后，也被公开了新单位的联系方式。
　　为证明马６党劣迹斑斑，有人翻出了阿祥２００７年６月１４日车祸的电视新闻报道。画面中，一辆马６车飞驰而过，当场撞死一名横穿马路的行人。“那是我，赔了３５万。”阿祥解释说，“但我没闯红灯，也没有逃逸。我开的是６０码，当时限速７０码。”此事警方已经有了责任认定，五五开。
　　参与围堵事件的马６车友们的违章记录、手机和南京马６改装店的电话，也被一一贴出。记录中，超速行驶和不按交通灯行驶的状况比比皆是。
　　被指带头的车友“幸福”承认，这些天，他的手机几乎都要被打爆了。但此时阿祥仍然哈哈大笑——数月前，他刚转让了他的手机号码。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因此不得不一次次接起电话澄清，“我不是阿祥。”
　　还有人指责马６党在两性关系上过于暧昧。论坛上，马６版几个主要活跃分子随意搂抱女性的图片被翻了出来。在一位成员的ＱＱ说明上，贴满了ＡＶ片的下载网址，日本ＡＶ女优武藤兰的名字赫然在目。
　　接下来就是警方的高调惩罚。因涉嫌非法拦截交通工具、非紧急情况下占用应急车道，１名主要组织者被行政拘留７日、并处２００元罚款，另４人则各罚款２００元、记３分。江苏淮安警方说，其他非法使用警报器、非法改装车辆的有关当事人，由车辆所在地公安处理。
　　“公安厅的人后来把我们２０个车主都叫去训话了，还交了罚款。”阿祥说。而“悍马”车主也受到了常州警方的处理——因为擅自安装并使用警报器。

接下来……
    “接下来，我们可能考虑要定一些规则，加强管理。”阿祥说。建立于３年多前的马６车友会，现在的组织活动似乎越来越随意。
    但一位马６车友回忆说，２００５年就已制定过规则。车队运行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就有规定：“不准在行驶中胡乱串线，影响外界其他车辆的正常行驶”；“严禁个人英雄、自由主义及流氓作风表现”。但可惜在车友会领导人轮换后，未再遵守。
　　也许是为了消除马６事件的负面影响，阿祥称，９月底，他们将考虑在南京一个山区小学举办捐款捐物的公益活动，南京电视台和江苏电视台将随行。
    “这是以前定好的，只是因为这次事件推迟了。”马６车友们反复强调说，“这次临时决定带上电视台的人。”
    但这样的努力在短时期会起到什么作用呢？对马６的攻击仍在发生，有车友会的成员开始撕去会员标志。事件网络曝光后的第３天晚上，南京有２２辆马６玻璃被踹，有３０多起被喷字报案，有１３起车漆被划报案。

■车友会之名

马自达——马会
ＰＯＬＯ——菠萝派
宝来——宝之林
富康——富联
别克——别动队
羚羊——牧羊人
捷达——团捷会；捷盟；捷办
广州本田——大本营
长安奥拓——奥委会
南亚英格尔——英联邦
夏利——夏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