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汇】玩物生志 收藏古玩的人
早年间,那些寻宝的人游走于古玩市场、坊间店铺,穿行于古老村庄、集市小镇,为一只青花碗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他们更常出现在那些著名的拍卖会上,只消像个绅士一般微微举起手中的竞价牌,便能轻易赢得他们的心头好。
早年间,那些寻宝的人游走于古玩市场、坊间店铺,穿行于古老村庄、集市小镇,为一只青花碗争得头破血流。
如今,他们更常出现在那些著名的拍卖会上,只消像个绅士一般微微举起手中的竞价牌,便能轻易赢得他们的心头好。
卖花姑娘
------------------------------------------------------------------------------------------------------------------
2000年起,翟健民开始在北大考古系读书。班上师生无人认识他,只知道有个从香港来的大龄学生,每周飞到北京上两天的课。五年后,当他以天价在苏富比拍下双耳瓶的消息传入内地,同学们才终于知道了翟健民的来头。
------------------------------------------------------------------------------------------------------------------
2005年,香港苏富比的拍卖现场。全场焦点都落在一只清乾隆御制珐琅彩古月轩锦鸡图双耳瓶上。想要得到这件紫禁城古物的人非常多,但在一轮又一轮的竞拍过后,举牌的人剩下了寥寥几个。原本信心满满的台湾商人、山西矿主都纷纷败下阵来,而这件古董的价钱也被抬到了过亿港元的报价。
翟健民志在必得。对他而言,这件双耳瓶有着特殊的意义。它的上一次公开亮相是在1975年伦敦佳士得的拍卖会上,一位香港藏家以折合人民币二十多万元的价格将其收入囊中。也是这一年,十来岁的翟健民开始跟着师傅奔赴国外寻找古玩,并第一次来到了伦敦佳士得的拍卖现场。
拍卖会上,师傅指着这只清乾隆御制珐琅彩古月轩锦鸡图双耳瓶,给翟健民细细讲解其造型之秀丽小巧,图纹之雅致婉丽当时的翟健民对古玩仅是一知半解,听得懵懂,却牢记着师傅说的,“这是世界上极为罕见的立体珐琅彩瓶,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最高级别,也代表着古玩的最高级别。”
而后几十年,翟健民没再见到过这件古玩。只是听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有卖家出手过一次,一位英国藏家也在书中用图文描述过这个瓷器中的极品。直到苏富比拍卖开始的两个多月前,他突然接到拍卖行的通知,得知这个双耳瓶将再次出现在拍卖场上的消息。翟健民深知自己负担不起这件古玩,也无法放任它被别人拍去。于是他立刻联系了相熟的藏家,将这件稀世古玩推荐给了他们。经过两个月和买家的商讨,在苏富比拍卖前的展览上看到实物后,翟健民更加坚定了要拿下这件双耳瓶的念头。
双耳瓶的起拍价为8500万港元,翟健民的心理最高价位则在1.15亿港元上下。当时,全球清代瓷器拍卖市场上从未有过亿的价码,这个价格无论对翟健民,抑或是藏家而言,都是不小的挑战。幸运的是,翟健民预想中最强的竞争对手并没有出现——因为身体不适,英国顶级古董商吉瑟普·埃斯肯纳茨没有出席这次拍卖。事实证明,当天翟健民运气确实不错。因为两个月后,埃斯肯纳茨便以2.3亿元人民币的天价买下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而震惊全球。
虽然少了一个劲敌,但翟健民赢得并不轻松。香港商人刘銮雄也盯上了这件古玩。对于古董收藏,“大刘”向来是一掷千金。他喊出1.02亿港元,这个夸张的数字也让现场不少藏家大跌眼镜。最后,翟健民报出了1.1548亿港元的天价,刘銮雄没有再跟,于是拍卖师一锤定音。1.1548亿,这个天文数字不仅打破了当时全球清代瓷器最高拍卖价,刷新了当时亚洲区单件艺术品拍卖的最高成交纪录,更让翟健民一夜成名。
实际上,在香港乃至国际的古玩收藏圈里,翟健民早已成名。1974年入行,1988年创立永宝斋。数十年的洗练,将翟健民从小学徒变成了香港古玩界的大佬,而荷李活道上的永宝斋,在他的经营下,也成了香港乃至国际上最有名的古玩店。
前来店里“淘宝”的人,大多都是冲着翟健民的口碑去的。如今,生意越来越好,翟健民的妻子和儿子也都留在永宝斋,帮他打理古玩生意。除了跑国外的拍卖会,大部分时间翟健民都留在店里,忙着招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他把剩下的时间放在了内地,录电视节目、参加拍卖,同时也给大众做一些收藏鉴赏类的演讲。
这几年,邀请翟健民担任自己古玩经纪人的有钱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商界的企业家们,还有来自演艺圈的藏家。“有不少都是‘隐富’。别看人家穿得跟暴发户似的,看中了哪件宝贝,一甩手就是上百万。”他说。翟健民倒是不挑,只要来人找到他,他就帮人家做鉴定。平日里,翟健民也没有什么工作时间表,“一天接两百多个电话,看一百多张古玩资料图片”就是他的工作常态。
忙完店里的活,翟健民半夜又在家里开始工作——给微博上的网友们做免费的古玩鉴定。他在微博上有39万粉丝,粉丝们都管他叫“翟帅”。每天,微博上都有不少人发来藏品的图片,希望“翟帅”能帮他们鉴定真伪。只要有人发问,无论东西的价值是50块还是500万,他都会耐心作答。一直到凌晨四五点,翟健民才能躺下休息。
作为艺术品经纪人,翟健民身上少了一分商人的铜臭,倒是多了一分江湖义气。他喜欢和藏家交朋友,“你信任我,我就不能辜负你。”至于能不能长期合作,他看的是感情,是交往。“车开得顺手,就会一路开下去;开得不顺手,那就换车。”有些藏家就和翟健民合作了一辈子。即便是藏家过世了,儿子还是会继续找他担任自己的经纪人。这种信任和坚持,让翟健民感到一种成就,一种尊重。就像早年间,他帮香港著名收藏家葛士翘物色古玩,每次帮葛士翘买到心头好,老先生都会在告别时,回头给翟健民鞠三个躬以示感谢。
翟健民最喜欢的,还是老一辈的藏家。那班老藏家,对古玩的钟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要是买了一件真心喜欢的瓷器,白天抱在怀里,晚上睡觉也得把它摆在床头。半夜醒过来要细细摸上一圈,感受这件宝贝釉色之精妙,色彩之均匀,琢磨半宿才能入梦。“这才是真正的藏家。”翟健民说。
“如果你还算富裕,那么自己收藏的古玩就不该卖掉,得一辈子永远藏下去。”在翟健民看来,藏家是真正爱护、保护古玩的人。“古玩收藏赚来的财富,是来自于时间和历史的积淀,而不是金钱。”照翟健民的说法,想要靠收藏去赚钱,不是不可能,但有很大的风险。他总是奉劝那些企图利用古玩、艺术品来炒作,以赚钱、升值为目的的人别进古玩圈,“要是有钱,可以去炒股、炒楼。抱着赚钱的企图心收藏古玩,一定‘损手烂脚’。就像《天下收藏》里的赝品,一个铁锤落下来,就粉身碎骨了。”
翟健民也收藏古玩。藏的东西虽不少,但他说都值不了几个钱。“古董商其实就是‘卖花姑娘’。开得好的花,永远是留给客人的,剩下一些不太起眼的竹叶,就留给自己。”做学徒的时候,翟健民无法自己拥有心头好,只能为客人“做嫁衣裳”。自立门户后,他才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藏品。“到国外出差,要是买了十件古玩,最好的肯定都介绍给藏家,但总会留下一件给自己。”
他曾收过一百七十多件宋朝的瓷枕,后来半捐半卖地给了博物馆。如今,留在他家中的还有四百多只龙泉窑的瓷器,和两三百件古时的文房四宝。都不是些特别贵重的宝贝,但却最得翟健民的欢心,他不打算转手,准备把这些古玩一辈子藏下去。
很多富豪级别的藏家有个“屋顶理论”,只收藏顶级的古玩。但这一套在翟健民这里行不通。“只要东西是与众不同的、有趣得意的,有其可取之处,不论价钱我都会收入囊中,哪怕它只值5000块。”翟健民觉得,在一件小玩意里挖掘到其历史、内涵,便是其价值所在,与“银子”无关。而当中的独立性、稀有性、可爱性,还得靠藏家自己去挖掘。“有时候,一个价值几千块的古玩,在我看来比几千万的还要有趣。”
在古玩收藏圈中,香港大收藏家徐展堂是翟健民最为敬佩的人。在他看来,这位收藏圈的顶尖人物,并不像其他传统收藏家那样自娱自乐,而是将自己的藏品公开于众,让更多的人参观揣摩,给了整个收藏圈莫大的支持。于是这几年,翟健民开始策划许多公益性质的古董展,“总有一种‘我不做谁做’的使命感督促着我。”他说。
玩物丧志
------------------------------------------------------------------------------------------------------------------
“主持圈里最好的收藏家,收藏圈里最好的主持人”,这话用来形容王刚最恰当不过。观众们只能看到他在鉴宝节目里手持护宝锤猛一下砸碎赝品的严肃模样,而藏友们却能看见他悠闲穿行于古玩堆时,眉头舒展的惬意和舒畅。
------------------------------------------------------------------------------------------------------------------
每年的五月,是翟健民最忙碌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国际古玩展在这时开幕。上世纪70年代,翟健民随师傅出国寻宝,在英美等地见到古玩展的模式,便暗自想着有一天要把这个古玩爱好者的大Party带进香港。2000年,首届国际古玩展终于在翟健民的精心筹备下亮相香港。自此,国际古玩展便成为了国内外古玩爱好者的盛宴。今年,国际古玩展的交易量突破十亿,人流量更高达五万,是古玩展创办以来最好的一次。
在古玩展逛上一圈,你能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香港电视台的美女主播,正对着摄影机的镜头介绍着古色古香的明清家具。今年已经84岁高龄的张宗宪身穿白色西装、头戴一顶白色礼帽出现在人群之中,这位大收藏家甫一露面,便引来现场不少圈内藏家纷纷上前招呼致意。一旁的古玉摊位上,还出现了同样非常喜欢古玩收藏的著名影星吕良伟和妻子杨小娟的身影。
连着几天,演员王刚都出现在了古玩展的现场。当然,在这种场合下,他更希望大家将自己看成一个收藏爱好者,而不是电视机里边的“和”。私底下,翟健民是他的古玩顾问,也是他的好朋友。为好友站台是应该的,但这并不是王刚出现在国际古玩展现场的主要原因。这一回,他也准备挑上几件心头好,丰富一下家里的藏品。
刚进门,便不断有人和“王老师”打招呼,他笑着一一答应。而对于来人提出合影的要求,他也并不推辞。眼前这个王刚依然威严,却多了一份亲切。跟其他收藏爱好者一样,王刚和朋友挑了几个喜欢的摊位,细细地看了起来。他偏好瓷器,这一回,他也看中了几件宋元老窑、明清官窑的瓷器。转了一圈,王刚回到翟健民永宝斋的摊位上。翟健民见是他来,便把暗室的门打开,招呼他进去看精品。他俩见面并没有寒暄,倒是有种难得的默契,熟络程度可见一斑。
翟健民和王刚结识于十年前。当时,从未谋面的两人,却经常不谋而合地到同一个供应古董的朋友店里买宝贝。王刚不是行家,虽然喜欢古玩多时,却也担心自己有看走眼的时候,因此挑选古玩时经常犹豫不决,还价时更是思索再三。“你要真喜欢,就赶紧收了。不然,待会儿老翟来了,一看这东西肯定就直接买走了。”每当见王刚举棋不定,店主朋友便会撂下这句话,把王刚吓得够呛。在店主的描述里,翟健民只要看一眼古玩,就立刻能知道它值多少钱,要是报价合适,他就直接拿走,一点也不含糊。
两人看中同一个宝贝的事情发生了不少次。加上店主老拿翟健民说事,久而久之,让王刚倍感压力之余,也让他好奇不已,到底这个老翟是何许人也,被说得那么神?实际上,翟健民对钟爱古玩收藏的王刚也是早有所闻。两人都琢磨着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一会对方。不久后,一次大型的收藏论坛上,王刚正好坐在了翟健民的旁边,两人攀谈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由于有着同样对古玩的喜好,两人慢慢成为了好友。如今,翟健民已经是王刚私下的古玩收藏顾问。几年后,王刚主持了电视鉴宝节目《天下收藏》,还邀请翟健民来担任鉴宝专家。
翟健民喜欢将自己和王刚的交情形容成“师徒情”,他总是说多亏了王刚,才有了他现在在内地的人气。翟健民现在一口的“京片子”,都是王刚“教育”的成果。一起做节目时,王刚总是让翟健民把要介绍的内容先理顺一遍,当听到有发音不对的字,用的不恰当的词,王刚便会立刻纠正。几年下来,翟健民练就了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还越发了解该用怎样的谈吐和态度去面对镜头。
除了翟健民,王刚交了不少收藏圈的朋友。对王刚而言,和藏家们一起见面聊天、鉴赏藏品,比演戏有趣多了。他还经常和藏友们相约到国际古玩展这样的博览会上寻宝。不进则退是王刚收藏的原则,而多逛博览会和拍卖会,则是他“进”的方式。“只要时间允许,能去肯定去,买不买东西倒是另一回事。”对王刚来说,多参观这样的展览会,往后看古玩就更容易上手。“瓷器杂项上手很重要——近瞧、触摸、感受它的美,能辨真假、断年代。”
“收藏很像爬山,爬到一定高度,你会发现坡越来越陡,路越来越窄,而且永无止境,永远到不了顶峰。其间不断碰到的尴尬就是,品位提高了,钱跟不上,财力总是跟不上眼力。好在前辈早就撂下话了:过眼即拥有啊,聊以自慰。”王刚在自传《我本顽痴》中这么描述自己对收藏的体会。
而他的收藏主要则以瓷器为主,宋元老窑、清代早期民窑的玩意儿都是他的心头好。王刚自己就藏着一件大明宣德年间的青花瓷和一只明崇祯的青花人物纹筒瓶。对王刚而言,古玩不仅仅是玩赏之物,更折射出悠久的古老文明。而鉴赏、收藏古玩的人,不仅必须懂得品尝其中的魅力与乐趣,更要有一定的学识和眼力。因此,他总是喜欢通过瓷器的绘画、造型、胎质、款识,发掘瓷器背后承载着的历史细节。
除了瓷器,王刚的收藏也兼顾一些杂项,像是家具、字画,都被他收入囊中。据说在王刚家里,除了沙发之外几乎都是古董。光说他睡的那张雕花床,就有180年的历史。王刚挑东西,看重的是艺术性,至于古不古,朝代久远不久远,倒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就拿字画而言,“具有美感,好作品、价格合适、又是真品,我就会买下来”。他的藏品里,有清朝初期“清四王”王时敏、王鉴、王原祁和王的作品,也有现当代大家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的画。
“古董就是成人的玩具。”王刚喜欢用“玩物丧志”形容收藏的最高境界,对他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寻找瓷魂
------------------------------------------------------------------------------------------------------------------
黄英飞不喜欢“收藏家”这个封号,他喜欢用“瓷器爱好者”来形容自己。他的瓷器收藏也许算不得一流,但他对瓷器的热情却不逊色于任何人。并且,他做到了其他藏家做不到的事——将中国的瓷器文化推向国际舞台。
------------------------------------------------------------------------------------------------------------------
和王刚一样,黄英飞也是国际古玩展的常客。他是个典型的绅士,举止言谈彬彬有礼又不乏亲和。早几年,他在苏富比担任中国及东南亚区钟表部主管,永宝斋的常客也喜欢到黄英飞这来买表,一来二去的,他也认识了翟健民。
在进入钟表行业之前,黄英飞曾是一名媒体人。1988年,他进入新闻圈,成为了一个记者,先后任职于星岛日报、无线电视(TVB)和亚洲电视(ATV)。911恐怖袭击后,他还被电视台派往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采访。结束了长达12年的记者生涯后,他进入了一直梦寐以求的钟表行业,担任国内外多个钟表品牌的高层,并举办了香港首个钟表展览“创意时光”。在腕表及古董拍卖收藏的行业里,黄英飞一干便是十多年。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了中国的传统瓷器。虽然在国外留学多年,但黄英飞一直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很感兴趣。苏富比这个平台,让他有了更多接触中国传统文化风物的机会。
有了近水楼台的便利,黄英飞有机会可以近距离,甚至亲手接触这些稀世奇珍。这无疑大大增加了黄英飞对瓷器的兴趣。而苏富比每年举行的拍卖会和巡展,又让他结识到许多像翟健民一样的瓷器收藏家和古董商。在他们的引路下,黄英飞逐渐了解到了瓷器背后的文化和工艺,与此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瓷器收藏之路。“苏富比的经历,让我学会更加珍惜自己手上的每一件藏品。不管它是价值连城,还是一般老百姓能负担的,它背后必定有其工艺,有工匠的功夫、经验、时间和心血,这些东西不一定可以用金钱去衡量。”
黄英飞偏好清朝的珐琅粉彩瓷器,因其颜色鲜艳、内涵丰富。和其他藏家不同,他挑选藏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则,只要藏品没有崩补裂烂,“最重要的是合眼缘”。见惯了拍卖时一掷千金的大场面,黄英飞倒觉得收藏并非有钱人的专利。“千万不要被它们拍卖出的天文数字吓倒。其实钟表或陶瓷,无论新品或古董,都是一般人绝对有能力欣赏甚至拥有的。”
这几年,黄英飞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推广上。有多年从事媒体的经验,加之曾是拍卖行业中的资深从业人员,他深知要让大众接受古玩,接受中国传统文化,实则并非易事。他在香港本土做了大量推动古玩欣赏和交流的活动,除了帮朋友举办古玩展览外,每年的国际古玩展,他还会帮着主办方出点主意,以提高该活动的知名度和曝光率,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古玩,走近瓷器。
黄英飞的努力终于在今年得到了认可。由他担任监制的纪录片《瓷魂》,一举摘得“纽约国际电视电影节”纪录片类别的世界银牌奖。本着对古董瓷器的热爱,黄英飞出钱出力,耗时两年,投资制作了这部介绍历史悠久的中国瓷器文化的纪录片,希望通过探讨传统工艺的传承,让更多人了解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以东方人的眼光来看,瓷器的创造,一方面与大自然很有关系——中国人有五行之说,而瓷器正是水、火、木、金、土的结合。另一方面,瓷器的产生与人也很有关系。因为中国造瓷的方法很不一样,一件精美瓷器的诞生,不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当中必须经过繁多的工序,而每一个工序,又都由一位或多位顶级的大师和工匠去处理。”黄英飞认为,瓷器是很多个“完美”的结合。“所以说,每一件瓷器的诞生,也算是一个奇迹,它的稀有可想而知。”之所以给纪录片起名为“瓷魂”,正是因为他们并不只打算探讨瓷器的美学与艺术性,而是尝试欣赏瓷器背后的精神,“那当中必有其哲学意味。甚至,我们认为,这是有灵魂在其中的”。
拍摄这部纪录片,黄英飞花了不少力气。为了还原中国瓷器背后的故事,他和导演麦启聪一道赶赴景德镇拍摄,还寻访了包括土矿工人、瓷器工作者、古董商人、瓷器爱好者在内的各种与瓷器文化相关的人物。黄英飞动用自己的人脉,找到了很多相熟的藏家,通过和他们的聊天,又结识了另一些和瓷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几番周折,才邂逅了片中描述的各种人物故事。
很多人看来,拍摄这么一部不盈利的纪录片,简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黄英飞觉得值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希望见到龙的文化和传统可以传承下去。”在黄英飞看来,现代人越来越缺乏耐性,常常想以最快的方法赚取金钱;加上科技发达,很多传统的工艺逐渐被机器取代,继而慢慢被时间淘汰。而瓷器工艺也不能幸免,面临着失传的危机。“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既深厚又丰富。”黄英飞希望透过《瓷魂》,启发年轻的一代要珍惜自身的文化,“外国的月亮,不一定比中国的月亮更圆更大”。
虽然被冠以“古董瓷器收藏家”的头衔,但黄英飞给自己的定位却是“瓷器爱好者”——“我只是一心想要推广瓷器文化,让更多人认识其真善美的一面。”
他总是念叨着《瓷魂》中的一个受访者、年轻古董商阿莹的话。“一件瓷器辗转了成百上千年的时间,依然能完好地保存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是有人在费尽心思珍惜爱护它。”在黄英飞看来,寄托在瓷器上的不是金钱,而是人的情感,是背后的故事,这才是瓷器真正的价值所在。
走近古人
------------------------------------------------------------------------------------------------------------------
“和古人相比,现在的文人还是浅薄了。”宏林说自己年纪越大越喜欢传统的东西。讲究精致的生活,回归传统,是他目前所追求的境界。
------------------------------------------------------------------------------------------------------------------
馀庆堂的主人宏林最近去了一趟香港,在国际古玩展上逛了一圈,买了些明清时候的文房用品。一个月后,宏林出现在上海的嘉禾拍卖会上。他带来了几件书画和明清家具——每回将馀庆堂的书画拿出来上拍,宏林总喜欢在展区搭配古朴典雅的明式家具,再用几个颇具意趣的盆景加以点缀,预展现场顿时多了几分人文气息。
宏林是当下国内藏家中颇具代表性的人物。他个性低调内敛,并不像是个生意人,反而有几分文人的雅气。他热爱美食,不久前,他刚在馀庆堂办了一家银行的超铂金VIP客户聚会,菜谱都是他自创改良的。他还喜欢喝酒,茅台喝起来没完没了。南通有个有名的酒厂,他一拿就是一百箱,除了自己留用,也慷慨地送给亲友。
虽然平日里话并不多,但只要一说起自己珍藏的古玩、艺术品,宏林的兴致立马高了起来。他酷爱收藏,藏有字画、青铜器、唐三彩、玉器等近千件藏品。但宏林笑说自己并非什么收藏大家,远不及马未都对收藏的博学,也没有刘益谦那样惊人的收藏量,“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便是宏林对待古玩、艺术品收藏的态度。在他家中,随处可见其收藏的中国书画、现代油画,房间里还挂着慈禧太后所书的牌匾。他主张客人来到家中,目光所及之处都要有故事,喝茶有谈资,才不会觉得乏味。“我收来的中式椅子、传统石雕,就放在院子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跟古人亲近的感觉。”
宏林早年学医,后来经营石油生意,不过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将公司的具体事务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如今,从工作中脱身的他,把更多心思放在了馀庆堂里。最开始,馀庆堂只是南通老街边上一间300平方米的店面,主要做艺术品交易。后来,馀庆堂搬迁至一个复古扩建的四合院内,进门便有台阶登高,庭院中心有莲花盛放,会客厅门外有松,窗外有竹,“馀庆堂”牌匾就放置于正厅。如今,馀庆堂已经是一家在南通乃至江苏地区有着广泛影响的文化传播公司,堂中除了陈列有许多古玩和当代艺术的藏品之外,也举办一些大型的展览和学术活动,旨在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古城南通,是宏林的故乡。近现代史上,南通最有名的人物莫过于清末状元张謇,他大兴实业,发展教育,也造就了现今南通古城的面貌。“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张謇曾以《周易》当中的内容写下过这样一块匾。百年过去,几经周折,这块匾落在了宏林的手里。馀庆堂取的也正是这句话的意思——积累善德的家族,世代都必有福报。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宏林就开始了古玩收藏,带他入门的是收藏大家马未都。自从二十多年前跟随马未都买了一对明代红木圈椅,他就对收藏上了瘾。“他跑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他买大件的,我们就买小件的;他买黄花梨的明清家具,我们就买红木的。”跟着马未都走南闯北,宏林的知识和眼光都有了不小的长进。宏林至今仍清晰记得马未都“传授”的收藏技巧:买家具要讲“形好、工好”——形好,就是要符合我们传统文人的审美,它的比例美、庄重美;工好,就是工艺要精。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受马未都的影响,宏林学习了不少收藏知识。1995年左右,宏林的生意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于是,他决定每年拿出20%的利润去购买藏品,大多是古董家具和书画。那个时候,玩收藏的人只是极少数,市场上流动的资金少,也几乎没有造假。当时,宏林以不到两万元买进的明式圈椅,现在市价已经超过百万。
因为起步早,宏林经历过古玩收藏的粗放阶段,也经历过艺术品市场被各种资金搅得风起云涌的阶段。“现在即使上千万也买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大家的收藏眼光越来越好。”面对如今水涨船高的收藏市场,拥有十多年收藏经历的宏林也不由得感叹藏家不易。前些天,宏林和朋友参加了嘉德春拍,在老舍的收藏品专场上,朋友便收获了一件齐白石的作品。“几个昆虫加一些植物,平时看来,拍出三百万就了不得了,他花了一千八百万。因为它是老舍收藏过的,传承有序——齐白石本就是个名家,这画送给了同是名人的老舍,又多了一重文化价值。”在宏林看来,随着收藏市场的逐渐成熟,中国藏家的收藏理念也越发成熟。“价格已经不是现在的中国藏家考虑的最关键因素,人们的收藏眼光越来越高,他们更关注藏品背后的文化价值。”
对宏林而言,古玩里头包含的知识信息太多太广,而一旦挖掘到其背后蕴含的历史性、故事性,更觉其有趣。因此,一旦踏入古玩圈,特别容易让人着迷。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痴迷实际上是普通老百姓很难承受的。“老百姓都开始玩古玩了,那市场就会产生各种问题。”宏林认为,古玩收藏圈必须要有门槛——不光是资金上的,更要求藏家要有文化底蕴,对收藏有广阔、深远的知识了解。“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要下手收藏、投资古玩,都必须要有个专家给自己把关。”
馀庆堂里就收着许多书画,从古代到当代,大致有一千多件。刚开始收藏古书画时,就有人告诉宏林,这是个“低洼地”,值得收藏。“古书画的鉴定很难,像这种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古画,我们就不能光靠自己的理解,而需要更高级别的专家来指导鉴定。”宏林在清华上过艺术品鉴赏班,因此结识了故宫的一些专家,并请来他们给书画做鉴定。在他们的帮助下,宏林收入了十几件唐寅、仇英、清四王的书画作品。“数量不多,但很有代表性,是流传有序的东西。”
除了古玩,宏林也在收藏近现代的艺术品,潘天寿、徐悲鸿、吴冠中、何家英、范曾、范扬等人的书画作品,在馀庆堂中都有收藏,而收藏圈中几个最响亮的人物戴志康、刘益谦,实际上都是宏林的藏友。“收藏不应该拘泥于时代。假如我觉得这个东西属于被时代低估的东西,我就要收。”近年来,宏林也开始接触收藏圈中被认为是更为偏门的东西,例如南红、沉香、铁壶、紫砂……“这些藏品将来会有一个大的发展空间,它们跟生活息息相关。”宏林说当今的古玩价格偏高,已经超出藏家的收藏底线,他更愿将钱投入到当代优秀的书画家作品中,以期“十年二十年以后,它的增值空间可能比近代大家的东西升值的空间更大一些,风险更小一些,可靠”。
“这些年积累了很多相关的收藏知识,包括你的感觉、预判、睿智等,收藏必须要按照自己的爱好、心愿以及财力情况,还要有明确的收藏方向,一旦确定了目标,就要肯吃苦,一心一意地坚持下去。”有过买到假东西的经历,因此宏林更清楚“贪心是最大的忌讳”,所以现在他也常劝朋友们,“买东西可以买贵,但要买对。一定要收藏真正喜欢的东西,多看、多学、慢下手。”
现在的收藏品,大部分是宏林凭自己的眼光买进的。家具、石雕都是他心仪的东西。馀庆堂里留有大概一两百件家具,红木的、黄花梨的、紫檀的,应有尽有。而一套明末清初时期的十八罗汉石雕,更是镇堂之宝。用宏林的话说,这可是博物馆级的东西,集齐十八件更是不得了的事情。有趣的是,宏林还收有一百块名人老匾,当中所涉人物囊括了张謇、醇亲王、慈禧、李鸿章等人。这一冷门的收藏,也印证着宏林的收藏观:“祝寿辞、金榜题名,还有许多勉励后人的句子,或者是勤俭持家的告诫,是一种独特的文化,一种传承的力量。”最近,宏林在想干脆以馀庆堂的名义出一本书,“把匾的类别分清楚,会非常有意思。”
“越是高速发展的社会,对过去凝固的时间和记忆越是强烈。”宏林说,每次把藏品捧在手上,便能从手心里感受到古老的时间在此时此刻的停驻。这种体验让他对自己的人生和事业产生了很多启发。如今,他想要把这种体验传递给更多人。对于馀庆堂的未来,宏林有着清晰的规划。“除了要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交流的平台,更要把它做成一个规范运作、健康成长的典范。”馀庆堂中经常举办一些大型的讲座活动,向公众普及艺术知识。“要培养专家,而不是玩家。要让那些企业家知道艺术品好在哪里。现在的富人都把钱用在奢侈品上,吃最好的食物,戴最贵的手表,开最豪华的汽车,但我认为还有更好的选择。”宏林认为,当把收藏变成投资的观念在精英人群中推广开来后,市场也会有明显的改善,所以,他的目标是把馀庆堂做成一个全国最好的、规范的、健康成长的艺术品公司。“我们要成为一个健康的标杆,让藏家从炒作的、恶性循环的艺术收藏圈中走出来。”
宏林理想中的收藏最高境界,应是本阿弥光悦那样的。这位极端喜欢收藏的日本艺术家看中了一个茶罐,却不够钱购买。对方见他如此喜欢,便愿意低价卖给他。但本阿弥光悦却认为降价无疑会贬损价值,因此拒绝接受。他宁可变卖自己的家产来买下这个茶罐。后来一位达官贵人要以高出买家十倍的价格来购买茶罐,本阿弥光悦却以自己不是为了盈利而收藏为由拒绝出售。“这才是真正的收藏家,他收藏了一个物品,不是为了发财或者炫耀,而仅仅是由于自己喜欢。”让宏林更为佩服的是,当本阿弥光悦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为这些珍贵藏品所累之时,便毅然将这些人人欲得之物悉数送人。自己只用最粗陋的茶具,以保持心灵的平静和安宁。“这个用着最粗陋茶具的人,有着一颗最高贵丰富的心灵,而那些拥有最贵重物品的人,所拥有的却常常是一颗最卑鄙而简陋的灵魂。”宏林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往今来,大多数人的行为都为物质财富所驱使。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为自己的精神活着,无论是多么巨大的财富,何等显赫的力量,都不能撼动他们的精神世界。人类之间的大多数冲突,是由于物质利益引起的。我觉得,也许思想才是解决冲突的最有效方式。一旦人们把精神生活看得高于物质生活,世界上的冲突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了。”宏林说,收藏最大的意义不在于物质,而在于其带来的精神享受。“收藏可以让一个富有的人变得高贵起来。”宏林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从这句话中得到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