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是被远远淡忘了的

他们是官僚体制的下层成员。无论他们平日如何作为,就在雨灾那一刻,众多安居城市的谴责者,并不比他们更具有道德优越感

 

徐楠

 

    又是冬季。
    半个月前,在一次会议上,主讲者突然发问:2007年4月18日,有32人在一起事故中死亡,第二天美国发生枪击事件,死亡33人。还记得那起事故吗?
    我记得,是因为我做过采访。但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想不起来。
    答案是铁岭钢水事故。无论死亡人数还是事故调查,在这一年的惨剧中,它都排不上号,惟一可能让人们心头更多翕动几下的,是死者丧生时的惨烈。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亲身采访过……
    矿难频繁,事故多发。十几人、几十人、一百多人,能够触发人们记忆的生命数字,一天天攀升。
    河南卢氏县的洪水更是算不上什么,尽管死亡近百人。这个贫困县至今还有一半以上的民居住土坯房,大雨来时断电断路,由乡干部背着救灾帐篷和面粉翻山几十公里进入灾区,每人背几十公斤,有女干部走到半路,眼望着看不到头的泥泞山脊,大哭不已。
    他们是官僚体制的下层成员。无论他们平日如何作为,就在雨灾那一刻,众多安居城市的谴责者,并不比他们更具有道德优越感。
    有网友自发去山西调查黑窑,有志愿者无偿劳动在乡村搭建学校——我对所有默默行动的人心怀敬意,同时越来越警惕自己成为言语激愤却日益健忘的人。
    一个月前,应农民安金磊的愿望,给他寄去了几本《齐民要术》,再一次想起他绿油油的、有鸟儿生长其中的棉田。
    这个农民,痛感超负荷的市场压力给农业、给自然带来的扭曲,于是起而行之,从10年前开始尝试有机农法,重拾天人合一的种植传统。
    所有人都说这不可能做成,但他一意孤行。
    6月,关于他的报道面世后,电视台在他家乡的宾馆里排起了队,除了地方台、其他省台,央视有5个栏目前去联系采访拍摄。
    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一拨拨人踏入他的小院,不善言辞的他几乎局促不安。后来他说:“我们怎么能占用这么多电视的时间?想说的话,差不多都已经说了。我们只想踏踏实实和自然在一起,做农夫。”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人的道德,不如我的脚后跟。
    和他谈及农药残留、土壤污染之时,中国人的农产品安全意识还没有被国际贸易的大棒打醒。安金磊的话久久地震撼着我:“这是农民的失职。”
    有多长时间没听人这样拷问过自己了?我们的唇舌,早已在声讨、控诉、谴责之中安之若素。当然,声讨是有理由的,控诉是有原因的,谴责是有根据的。
    而自责,是被远远淡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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