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利 短片是糖

以前圈子里只有一句话：票房、票房、票房……而短片已经是客户买单了，你可以拍你想要的，没有票房，没有压力

华美的上海滩“天堂”舞厅里，几天前还布衫低眉的乡下女孩，穿上金色亮片露腿装明艳亮相。主持人挑逗地大声介绍：“有请天堂的新星——焦鸿英小姐！”此时，“天堂”上一任红星，舒淇饰演的电影主角露露，想回到当年的布衣素颜，却倒在追杀的血泊里。

焦鸿英，电影《天堂口》里只闪过两次却意味深长的小配角，是导演陈奕利埋下的小彩蛋，他把外婆——那个带他知道了电影世界的上海滩明星——的名字给了她。

多少人觉得陈奕利幸运。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专业，曾经是纽约著名时尚平面摄影师，为好莱坞明星如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拍摄。回国后拍了两支MV便被吴宇森看中，导演第一部电影《天堂口》便有一串大牌明星助阵，然而收获的却是让他几年抬不起头的骂声。

现在，陈奕利回到了短片，从导演变成监制。他从全世界找来3位风格迥异的导演拍一系列精致的爱情短片：11年未执导筒的陈冲拍上海，美国著名科波拉家族的小才女吉娅·科波拉(Gia Coppola)拍拉斯维加斯，法国著名摄影师、陈奕利做平面摄影师时的偶像Stéphane Sednaoui拍巴黎。

“我觉得我像一个小孩在有很多糖的地方。”陈奕利用并不熟练的普通话顿着说：“你可以叫它微电影，我更喜欢叫它跨界短片，我不知道这种形式会火多久，也许3年，也许一辈子。以前圈子里只有一句话：票房、票房、票房……而短片已经是客户买单了，你可以拍你想要的，没有票房，没有压力。”

曲线接近电影圈

陈奕利坐着“9·11事件”后的第一拨飞机离开了纽约。他要赶去香港拍章子怡的广告，已经订好机票，“9·11”发生了。

纽约是他生活了15年的城市，他伤心，也害怕，但还是得赶去香港。机场有很多坦克，他等了8个多小时，终于上了飞机。那架能坐几百人的飞机只坐了三十几人。

到了香港，他成了最火的人，所有人都在问他纽约发生了什么。他想，自己的生活就要这样变化了。

出生于台湾的陈奕利从小跟着做生意的父母游走全球。他喜欢电影，每个生日的最大要求是扮演《星球大战》玩。“美国漫画里各种超人的生活，是我最主要的梦想。”

家里几乎没人跟电影有关，除了外婆焦鸿英。她是梅兰芳弟子，当年上海滩电影明星，有“美艳亲王”之称，去台湾后更是大红，还做了蒋经国夫妻的京剧老师。即使早就停下来不做明星，外婆也总是衣着典雅、妆容妥贴。“那时候明星没赚很多钱，可是通过她我知道电影这个世界。”

接近这个世界的办法是上学。在英国读了3年艺术，陈奕利去纽约大学考电影专业。跟老师猛聊一通文艺片后，他通过了面试。

可大学还是远离电影圈。在朋友工作的广告公司探班时，陈奕利觉得，原来我可以拍照。先是平面摄影，后来也有了广告。第一支广告是Adidas的，因为是新手，甚至没有酬劳。那支广告被英国选为年度最好广告，之后就好拍了。

“其实我不爱平面，不爱相机，时尚圈以美为主，我更喜欢讲故事，但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希望我的摄影世界能接近电影，每次有机会拍电影界的人，我都会说：我愿意。”陈奕利说。

《泰坦尼克号》拍摄完没上映时，陈奕利为一个杂志拍摄正在走红的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陈让他解开衣服扣子露出胸腹，旁边的工作人员大喊：“No！”李奥纳多却解开了扣子。陈奕利记得：“他很喜欢那些照片。”

然而那些照片丢了，连着以前的所有照片。离开纽约后，他把包括作品在内的所有东西放进租来的一个屋子里。后来信用卡到期，房主找不到陈奕利，卖掉了所有东西。

“15年的纽约生活整个没有了，我却没有很难过，只是麻木，像是什么东西都干净了的感觉。一杯水倒在地上，你怎么办？”

拍广告的伤害

2001年，陈奕利回到亚洲，主要在香港拍摄广告。有人把他介绍给周杰伦。正大红的周杰伦希望在美国拍一部Hip-hop风格的短片。这部13分钟的《双刀》是陈奕利的第二部MV，也是他第一次拍动作片。

运气来得太突然。吴宇森的老搭档张家振看到了《双刀》。陈奕利去洛杉矶旅游时顺便拜访，第二天被邀请去公司，见到了吴宇森。他说：“你的东西很好，我们可以合作。”陈奕利没想到真能合作，偶像夸自己东西好，已经很开心了。

2005年，他搬到北京。正好吴宇森和张家振也来了北京，准备让陈奕利做《赤壁》的第二组导演，拍拍马倒下之类的镜头。

“我跟吴宇森谈了《天堂口》的想法，翻版自他的电影《喋血街头》。”努力靠近电影的陈奕利一下子成为了长片导演，而且是1000万美元的大投资，吴彦祖、舒淇、刘烨、张震、孙红雷、李小璐等明星参演。

尽管成为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闭幕片，也没有挡住《天堂口》收到的许多骂声。“之后我花了两年时间去面对，很难，我的性格还是挺在乎别人说我的一些东西。”陈奕利微低下头：“机会很好，可能作品出发的时间不一定很好。我真的会经常幻想，如果重新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那样做。比如我本来要求最少拍75天，中间被临时砍掉，成了45天。我的广告背景帮助我很多，但也害了我很多。因为广告是服务客户，不能超预算、超时间，这让我的心态成了无论客户要求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拍电影时也成了这样，服务心态重，不容易坚持自己意见，这样有时候会伤到片子本身。若是现在，我一定坚持拿到那个时间。我以前不敢说这个话，怕大家觉得这是我的借口，现在这么长时间应该没关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要经历的过程。”

短片之路

第二部电影《爱出色》，陈奕利回到了熟悉的时尚方向，和第一部相隔3年。“一开始我不想拍，我想离开那个世界，不想大家把我定位成时尚导演，后来想想中国现在缺少这种电影，就试了。”电影引来卡地亚、爱马仕、范思哲等国际顶尖品牌合作，陈奕利却说：“其实时尚圈很可笑，这是一部反时尚电影。”

去年底，陈奕利的新公司在北京开张，提供创意概念。《ELLE》的520女性系列短片便是接到的第一个案子。

“我非常相信网络怎么影响到电视，就像数码相机怎么影响到底片机。我在纽约的时候，看到很多导演之前都是拍短片，变成很会讲故事的。我们缺少这个。”陈奕利说：“之前听一个我很崇拜的导演的采访，他觉得植入在电影中是不能要的，会伤害电影。也许他是对的，可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们没办法到他那个位置，我必须找办法拍东西。但如果都是植入，我也没兴趣，所以要找一个平衡。对于客户来说，广告成分太多，观众也不想看。客户必须信任创作，信任艺术，这个平衡才会达到。最好的植入是让你觉得这些东西是你生活上必需的。外国品牌做得最好的是Nike，他们是在卖一个形象，一种生活方式，不用告诉你这个鞋子如何。”

他那些在纽约丢失的作品，后来奇迹般地再次出现了。一个摄影师，在纽约的自由市场里看到，一个俄罗斯黑社会在摆摊叫卖它们，6到8盒，包括陈奕利大学时代的短片和做平面摄影师时的许多照片。“价钱很贵，一卷胶片要25美金。那个摄影师看到同行的作品这样了，心里不舒服。他不认识我，只是知道我的作品，就拍了一张照片，e-mail给一些可能认识我的人，有人又转给我。我高兴极了。那个摄影师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每个礼拜去跟那个俄罗斯黑社会谈价钱，最后都买了回来。”陈奕利觉得，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那些照片和短片就要寄来北京，他想做一个展览。每次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他们都会特别激动：“哇，怎么可能！”人们喜欢失而复得的奇迹。

（实习记者王悠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