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族”生活
“柜族”成为继“蜗居”之后在疯狂楼市背景下迅速流传的一个名词
编者按:
从3月份开始,国内外媒体开始关注深圳“柜族”,使其成为继“蜗居”之后在疯狂楼市背景下迅速流传的一个名词。然 而,记者探访之后发现,“柜族”的真实居住者或许并不那么赚人眼泪,这种真实和虚像之间折射出来的时代背景和大众心理,倒是最值得品读之处。
深圳龙岗,一个路边的货柜房门口,“贵”与“家”的符号构成。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货柜房”里温馨的家庭生活:女主人正在安闲地做女红。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柜族”的家当也颇齐全,刚好一个货柜。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一个工厂里面,工人就住在货柜房里,老板说这样的住宿成本可以降低很多,也方便搬家。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深圳龙岗,来自湖北的小燕花了1万多买了这个货柜来经营她的小卖部。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深圳龙岗的一货柜改装厂里,工人正在改装“货柜房”。由于最近媒体热炒,工厂订单增加了不少。改装过的“货柜房”售价1万元左右。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如何把一个货柜变成房子,再进而变成家呢?
得先按尺寸切割,然后压板、拼接、焊接,一路下来,半天时间,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的雏形就出来了。然后把塑钢窗镶上,再做一些装饰、喷漆,地 面铺上瓷砖。最后,再安装上用电插销、节能灯管等设施就可以开始基本生活了。
但这还不是“家”——还得挂上“家和万事兴”的花匾,贴上“虎踞门厅保平安,学武福地兆财年”的春联。如果愿意,你甚至可以在蓝色的铁皮上贴上壁 纸。大人小孩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去——柴米油盐的味道有了。然后,门口摆上桌子,几张凳子,一壶茶。“家”的样子就出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柜族”。
陈剑锋是深圳一家货柜改装公司的经理,他的公司从2006年就开始做“柜族”生意。他说,标准的称呼应该是“箱式活动板房”。当时他们公司看到许多 外来人员找不到房子住或者租,便率先进行批量生产和租售这种货柜房。“它属于活动板房的升级换代产品。虽然灵感来源的确是集装箱,但其与集装箱有着明显区 别。” 陈剑锋说。
陈剑锋说,目前在深圳大约有六家生产“箱式活动板房”的厂家,大家都是按照每天6元的价格出租,但出租的时候,客户最少要交1万元押金,而买一个, 也就1万元左右。
其实“柜族”1998年就在中国出现了。但成规模地冒出来,则是从2006年开始,深圳、台州、福州等很多南方城市都出现这种用集装箱改成的房子。
其实地球上有很多这样的房子:在伦敦,很多集装箱房成为单身公寓;在纽约,一种“组合家居单元”就是一个40英尺长的集装箱;在荷兰,集装箱被用来 给学生建造宿舍。
但中国的“柜族”,几乎全部处于在建高档别墅或是商品楼群的荒地上,他们多是建筑工地的打桩工人或者技术人员,随着工程的转移,长年住在这些可以移 动的集装箱里,成为中国最典型的城市“柜族”。
中国的“柜族”进入媒体的视野是因为某种有意或无意地误解。从3月份开始,国内外媒体开始关注深圳的“箱式活动板房”,并宣称,因为居高不下的房 价,一些买不起房子的人,购买“箱式活动板房”安家。
这条新闻准确地击中了对高房价深刻不满的大众敏感的神经,在媒体和大众共同的“选择性理解”之下,“柜族”成为继“蜗居”之后在疯狂楼市背景下迅速 流传的一个名词,而且,显然它更具有“爆炸性”和“杀伤力”。
但采访中记者发现,和欧洲以及美洲的“柜族”相比,中国租用这种“箱式活动板房”的主要客户群是各工地的施工方。“从2006年到现在,我们已经租 出去六千余个了,但基本都是给施工方。” 陈剑锋说:“箱式活动板房用于私人住宅的很少,很少有人因买不起房子而租用的。”
业内人士认为,人们很少买“箱式活动板房”作为私人住宅的原因在于中国目前的土地所有制度。住房得有地,向政府申请一块土地,建一所集装箱住宅安 家,在当前看来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既然是违章建筑,可能今天或是明天就被吊走了。
“也有买的,但就是做生意,算半个家,也是那种在路边开小杂货铺、小商店的。”陈经理说。
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大单客户”都是工地上的包工头。接下工程、聚来民工后,包工头出钱租房子,每个集装箱每天租金6元。13个集装箱中有12个住 人,还有一个是卫生间。如果租附近的房子租金要每月400元,相比来说,他们住在集装箱里的确划算很多。
“小单客户”就是围绕工地兴起的迷你经济圈的小商人。潮汕人王集龙就买了一个“房子”做花卉生意,“选择住集装箱,主要是因为,万一哪天想要换个地 方做生意,找个拖车就‘整体搬迁’了。”
而工人们,对集装箱房子还是挺满意的。1998年之前,工人们大都住在帐篷里。1998年之后,集装箱房开始普及,而且装修越来越居家化,设施越来 越完备,有些集装箱房甚至还安装了厕所和淋浴房。
集装箱房子还解决了工人们的另一个问题。以前换工地,头疼搬家,大包小包,零零碎碎。碰碎、丢失物品是常有的事。而现在,四根钢索就可以把“家”从 这里搬到那里。只要把易碎的东西包起来,把电器从桌子上搬到地下,再跟吊车操作员强调一句“注意点”,就可以先赶到新工地,而后等房子飞过来了。
中国“柜族”的真实居住者或许并不那么赚人眼泪,相反,这种真实和虚像之间折射出来的时代背景和大众心理,倒是最值得玩味之处——“柜族”的出现, 满足了人们难以言传的一种期待。
而这里的生活本身,比如那条四处逡巡的黑狗,那些裸着上身聊天的老人,做着女工的年轻妇人,一个从楼梯上爬下来的孩子——如果忽略那边角翘起、锈迹 斑斑、薄薄的铁皮集装箱——这里和别处,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