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埋在这里,却要埋在台湾”

    4月29日上午11点,西安人石炎岭收到朋友的短信——台湾著名作家柏杨先生于今日凌晨一时十二分病逝于台湾新店耕莘医院,享年八十九岁。
    石炎岭拨通了柏杨夫人张香华女士的电话,话筒边的声音有气无力,只是连声说谢谢,接着张香华把电话转给了柏杨先生的二女儿崔渝生。
    与崔渝生通话时55岁的石炎岭落泪了,他劝崔渝生说:“老先生是看过地狱回来的人,这一去也算是解脱了。”
    崔渝生去台湾的证件是石炎岭帮忙办的。台湾当选“总统”马英九4月16日曾去医院看望卧病在床的柏杨,当时柏杨虽已不能说话,但精神尚好。然而转过天来,张香华女士就打电话给家住西安的崔渝生说,这次你父亲真的不行了,说完就哭了。
    在石炎岭的帮助下,崔渝生紧急办好了证件,4月23晚,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父亲柏杨的病床前。那时柏杨意识仍然清楚,听到女儿说话还能点头示意。崔渝生1945年生于重庆,1946年柏杨先去东北,后去台湾,一去杳无音讯。直到1985年初,40岁的西安某小学教师崔渝生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没死,他就是著名作家柏杨。
    石炎岭与柏杨先生一家的缘分要从20年前说起。
    1988年11月,柏杨先生第一次回大陆,来到西安。时任陕西政协报记者的石炎岭全程陪同。二人拉起家常方才知道,还是正宗老乡。石炎岭的老家河南林县离柏杨的老家河南辉县相距只有100华里,柏杨少年时代还曾在林县呆了半年多。这样一来,二人乡音相向,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在西安期间,柏杨曾在西安古旧书店签名售书,读者闻风而至,连柏杨都挤不到签名台前。柏杨当即声明,请大家把地址姓名写好夹在书里给我,我签好给你们寄过去。大家都不相信,还有人高喊,这是骗局!就是为了打发我们!
    石炎岭灵机一动,以记者身份向柏杨提问:中国人会不会继续丑陋下去?
    问题抛出,现场安静下来,大家就是冲着《丑陋的中国人》来的。柏杨回答:中国人不会继续丑陋下去,只有不承认自己丑陋的才会继续丑陋下去!
    就这样,签名售书变成了现场对话。对话结束后,柏杨先生向读者告别时表示:不签完名,我绝不离开西安!
    每一位读者都收到了柏杨先生的签名书,所有的赠语都是:“中国人请你笑一笑,笑就是美 柏杨”。
    临别之际,石炎岭请著名篆刻家李滋煊先生为柏杨刻了一枚图章,后来柏杨给国内朋友送书,用章都是这一枚。
    1990年9月1日,在海南闯荡了半年的石炎岭回到西安,收到柏杨来信。信中询问,你不是去海南了吗?给你寄到海南的书怎么被退回来了?石炎岭回信说自己已回到西安。柏杨又委托香港的朋友寄书到西安。
    1998年柏杨先生又回到大陆。柏杨的二女儿崔渝生打电话给石炎岭说,父亲柏杨要回河南老家,想请石炎岭到郑州一晤。4月25日石炎岭赶到郑州中州假日酒店,柏杨夫妇,柏杨先生大女儿全家、二女儿全家都住在那里,惟一的外人就是石炎岭。
    “在台湾我有家,那是婆家;河南是我的娘家。这次回到故乡,见到这么多乡亲,听到的都是乡音,我很兴奋。”柏杨在河南老家期间,处处怀乡,时时动情,就像他当时的手书所言:“子规夜半啼血,声声都是思乡情”。
    “但没有肉吃,没有面吃的遗迹找不到了,无处怀旧。”柏杨说,如果自己是大财团的老板就好了,就会给乡亲们带回大钱来。
    在故乡辉县,柏杨祭拜了父亲。在坟钱前他拉着夫人张香华的手泪流满面地说:“50年一柱香。我本该埋在这里,却要埋在台湾。”在乡下住了一夜,第二天又去祭拜姐姐。柏杨幼时丧母,与姐姐相依为命,感情笃深,柏杨先生大哭着说:“姐姐,我小时候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真后悔啊!姐姐你一辈子连肉都没吃过,你知道肉吃到嘴里有多香,多好吃吗……”
    这一切石炎岭都看在眼里。后来柏杨还把手书的“祭姐书”赠给了石炎岭。
    回乡之后,石炎岭得以与柏杨先生倾心长谈。访谈整理出来之后,柏杨先生问,大陆能发表吗?石炎岭说没问题。柏杨先生又问,大陆哪家报纸有影响力。石炎岭说南方周末。柏杨先生说,好好好,这份报纸我知道。随即欣然命笔,为南方周末写了一段话。
    由于种种原因,这篇访问没有及时发出,这份赠语一留就是10年!
    在石炎岭的眼里,日常状态中的柏杨先生和气幽默,感情外露,妙语连珠。还有点“顺毛驴脾气”,就是说,“高兴了怎么着都行,恼火了就彻底完了。”
    闲时石炎岭曾说,河南人现在名声不好。柏杨喟然长叹——河南人这么勤奋,怎么就过不上好日子呢?主要还是穷,你穷别人就看不起你,就要丑化你。
    1998年6月2日,柏杨先生从台湾给石炎岭写信:“由这次(返乡)的接触面,发现大陆确实正在迈向开放,人不可以改变过去,但可以改变未来。广大空间正期待万马奔腾。”
    2003年春节,石炎岭随陕西新闻代表团去台湾。在台湾富华大酒店门口,他又见到了柏杨先生。分手时柏杨悄悄拉住石炎岭说,一定要到我家里看看。
    石炎岭本打算正月十五去柏杨先生家,车都已经定好了。那天晚上,当时的台北市长马英九会见代表团,会见结束后时间已经太晚了。
    “为这事我还给柏杨先生打了电话,我说下次再来台湾肯定去拜访您!可是那一面竟是永诀……”石炎岭说,好在遗墨尚存,音容宛在,也算是对先生的一个告慰吧。


(责任编辑 朱又可 孟汤 实习生 陈星 陈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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