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向越狱者：效果是绝顶的

专访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呼和浩特越狱案总指挥颜炳强

“如果你不撞，犯罪分子这辆车就会疯狂地在路上跑，撞上几个老百姓，围捕行动将会蒙羞，犯罪分子继续犯罪的恶果就会发生。”

“凡是有领导的批示我们就激动。因为每一次领导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们指点，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们帮助。”

10月20日,经过内蒙古万余名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67个小时的追捕，呼和浩特“10·17”越狱案件的4名逃犯全部落网。　图/马建荃

逃犯高博在逃跑过程中，持刀将追捕的和林格尔县刑警大队民警郭延军刺伤，追捕警察将其击毙。　图/马建荃

和林格尔县公安局政委陈青华率民警拦截逃犯时，指挥乘坐车辆将逃犯乘坐的农用三轮车撞至路基下。这一举动促使4名逃犯分别被捕与击毙。　图/马建荃

四人杀害一名狱警后越狱逃向乡野，从10月17日到10月20日，经过67个小时的天罗地网式追捕，三人归案，一人被击毙。

4名逃犯年龄最大的28岁，最小的只有21岁。董佳继因犯抢劫、盗窃罪被判处死缓；高博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死缓；李洪斌犯抢劫、盗窃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乔海强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高博在这次追捕中被击毙。

一名警员和一名人质都是轻微伤，没有人否认，这是一次成功的围捕。以至于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书记邢云评价为“内蒙古司法史上里程碑式的战役”。

10月21日下午，震惊全国的呼市越狱案尘埃落定一天后，面对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一厚叠材料和几家媒体，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副局长、越狱案总指挥颜炳强在呼和浩特市公安局9楼会议室打开心扉。

被捕前不久，越狱者劫持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并劫持了一个女人质。而颜炳强，就是那个下令警车撞向农用车的人。这在网络上引发剧烈争议的办案方式，被他形容为“完美的一撞”。

一个半小时的受访过程中，愤怒、激动、担心，一系列复杂心情过山车般的描述，构成了采访的最核心内容。此外，“专政工具”、“负面舆论”等字眼也频繁出现。

“如果没有这一撞”

南方周末：警车直接撞向劫匪劫持了人质的三轮车－－这种执法方式引起了很大争议。

颜炳强：鸣枪警告和示警无效的情况下，和林格尔县公安局政委陈青华果断地决定拿汽车撞击农用三轮车。实际上在政委发现警情向我报告的时候，我说：你这样，能追上就追上，截不住就把他撞了，想办法把他控制在当地，不能让他跑。

正在我们俩说话的过程中，就发生了碰撞。我还以为他被撞上了，手机掉到车子的脚底下以后，好长时间没有捡起来，我非常着急。但是我也相信，这个时候我们干警和犯罪分子近距离胶着，正是抓捕的最好时机。

过去我们是煞费苦心，大海捞针，漫天遍野也找不到他，现在终于露出水面，给我们干警的追捕行动提供了目标。我们的政委一面手拿手机给我报告，气喘吁吁，一面拼命地追赶逃犯。

结果还是成功地把逃犯给撞击了。这辆车又行驶了一小段，然后侧翻到沟里。这一撞，使我们整个案件找到了最好的破案条件。

如果你不撞，这辆车就会疯狂地在这条路上跑。如果撞上几个老百姓，围捕行动将会蒙羞，我们预想的犯罪分子继续犯罪的恶果就会发生。如果没有这一撞，那么犯罪分子可能逃得很远。四散逃窜后，可能跳出我们的包围圈，这就不知又会给我们的搜捕工作带来多么大的困难！

虽然这一撞，给我们的干警带来了非常大的危险，但同时也检验了我们公安干警的胆量。为了正义，为了抓捕逃犯，我们公安干警不惜生命。所以说在他们冒着生命风险的情况下做的这份工作，既果断而且效果也是绝顶的。撞击以后的成果，为后面的围捕和奋力及时地追捕创造了非常好的条件。

当听到我们只有一名干警受了轻伤，我也是非常开心的。

南方周末：撞这一下是不是非常有技术含量？能够保证不伤害人质吗？

颜炳强：非常有技术含量。实际上越狱者的尖刀一直对着人质的脖子。但是我们这一撞击，把他的很多思路都打断了。他们在顾忌自己生命的时候，也来不及顾忌人质。包括这个妇女在内，就已经扣在车里了。这时候我们干警去了，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救人质，然后是抓捕。

这其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本来如果从正面撞效果最好，但是正面撞不但要伤及人质，而且还有可能伤及我们的民警。这种不得好处的动作，是不宜采取的。

“凡是有领导的批示就激动”

南方周末：您是何时参与案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颜炳强：10月17日的下午3点半左右吧，就是负责看押监狱的武警支队长给我打的电话。他们可能在案发以后有过暂时的勘察现场的经历，他们也寄希望于能够发现、能够抓住逃犯，（如果当时能抓捕成功），也许这个事情就不会通天。所以（他们）给我报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越狱者不可能在杀人越狱以后马上放下屠刀，我们必须马上开始部署行动。

我们的上级领导机关，上到党中央，下到市委、政府，从各级领导层，为这件事情焦虑、为这件事情担忧，为老百姓的期待负责。所以说我们也感觉到如果不能够及时地抓住这些逃犯，把他绳之以法，那么我们将无法向人民交代。说句土话就是“这群王八羔子，可算把我们整苦了”。

我去了和林现场以后，一路上协调市区的领导、公安厅的领导、市委领导，请示他们是否到现场去看望、慰问、指挥和参战。因为这四个人是抓住了，但是这四个人在这几天当中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接应他们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说这些领导这时候去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这些领导接到我的电话没有考虑，立即驾车飞速前往。

凡是有领导的批示我们就激动。因为每一次领导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们指点，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们帮助。

南方周末：今年举行全国“公检法局长培训”，对这次抓捕案件有什么效果？

颜炳强：我们这次参加行动的公安局长十几个培训过，光19日那次大围捕，呼市区除了武强县公安局以外，其他的公安局局长都到那去了。综合指挥，协调配合，多警作战，扁平化指挥，这些都是在培训当中所倡导的理念。在这次运用过程中，都体现出来了。

南方周末：封锁交通，严密布防之外，你们如何对待大量的媒体？

颜炳强：监控社会反应，做好舆论情报引导。一个是确保舆论正面支持，另一个方面也防止负面炒作。互联网、手机、流动人口，是中国社会当前最容易引起动荡的三个方面。所以说加强对舆情的监控和引导，是我们保障公安部门能够正确地破案的一个基本保证。

经典战役：“仅仅指抓捕”

南方周末：您怎么评价这次围捕越狱事件？

颜炳强：非常完美、非常经典。内蒙古自治区主席巴特尔连着说了三个“太好了”。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书记邢云评价为“内蒙古司法史上里程碑式的战役”。当然，他说的仅仅是抓捕。

越狱不是发生在公安机关，而是发生在监狱系统，与公安按系统没有直接关系。越狱者在高墙之外出来犯罪了，公安局没有及时抓获，那就有责任了。

南方周末：往前回溯，到底是如何越狱的？越狱者现在状况如何？

颜炳强：昨天才抓到的，现在我怎么说？我说的也不准确。他们情绪低落，将面临三项罪名的指控：抢劫罪、袭警罪和劫持人质罪。从职责上来说，由监狱来调查杀警和越狱方面的事。

南方周末：此番越狱4人既是80后，又是重刑犯，属于缺少教育的贫困人群。

颜炳强：他们是被边缘化的贫穷者。社会教育滞后，80后的人在这个阶段能不能够得到比较完美的培养和法制教育，是很重要的。分配不公的时候，社会两极分化比较严重的时候，犯罪就会增加。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值得警惕的产物。当前正处在人民内部矛盾凸显期，人们的心理容易失衡。

南方周末：一名越狱者被击毙后，两个警员受访声称自己开枪击毙了他。到底是谁？

颜炳强：我宁愿相信他是被乱枪打死的。是公安厅的队长击毙了他。我们不会对此化验弹道，标准在于谁靠得近，谁的动作更明显。

南方周末：立功的问题怎么样？

颜炳强：正在总结。

南方周末：抓到之后，不会再越狱了吧？

颜炳强：三个越狱者被关押在非常安全的地方。越不越狱是他的事，能不能越出我们给他设的狱是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