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生汉唐】听澳大利亚人讲生物课

哈佛大学博士,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一位特立独行的学者,亦是不随俗流的好玩之人。
你以为他喜欢谈政治,他却说自己更会讲故事。



澳大利亚人对自然生物真是厚道,对这些棘手又离谱的事情使不出狠招。
即使如此,他们的教训也结结实实证明,人类自以为是地去干涉大自然上亿年演变出的生态链,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大自然比人类要聪明得多。


去到澳大利亚之前,我以为地球上最古老的土地是两河文明发源的中东,但那是文明意义上的。澳大利亚的科学家告诉我,从地质学上讲,最古老的大陆是澳大利亚。早在一亿多年前,澳大利亚便与周遭其他陆地板块分离了。正因为它古老、隔绝,在那之后的一亿多年里发展出来的生态系统也与其他陆地都不一样。

19世纪末,澳大利亚人从南美引进了一些上好制糖品种的甘蔗。甘蔗种起来容易,其上下游长长的食物链却是上亿年演化的结果,当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对应。甘蔗田里的害虫没有天然克星,1930年代人们想到一个办法,再从夏威夷引进一种专门吃甘蔗田里害虫的毒蟾蜍。开始几年很开心,甘蔗蟾蜍吃光了啃甘蔗的害虫,但没有东西吃蟾蜍。于是蟾蜍家族开始“人口”爆炸,以每年50公里的速度四处蔓延,一直扩张到了最北部的首府达尔文—再不甘心就要下海了。

攻城略地之外,它们也对本土的生物链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鳄鱼、澳洲野狗、袋鼠吃了它们中毒死亡,文化程度较低的土著人误食或被其误伤的状况也不在少数。它们的数目足足达到了澳大利亚人口的5倍,接近1亿!但澳大利亚又是一个非常爱护动物的社会,有些议员提议,结伴去户外打棒球、曲棍球、高尔夫球的时候,见到它们就用球杆一棍子打死;但动物保护组织不答应了,认为这种方式太过残忍,不合“兽道”,应该活捉而后冻在冰柜里“安乐死”⋯⋯各方意见争吵了很多年,除了用6种原住民语言拍摄成DVD教导当地土著不要接近这些要命的毒物,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淡水在澳大利亚是稀缺的,淡水河对澳大利亚人来说是宝贝,岸边的草和树也是宝贝,没有人去砍伐它们的结果是:水草和树根茂盛到把河道给淤积住了。澳大利亚人最喜欢划个小艇出去游玩,但现在内陆航行不通畅了,怎么办呢?科学家们经过仔细研究,又做出了一个他们认为很了不起的决定——引入欧洲鲤鱼。这种鲤鱼比中国鲤鱼体形上大很多,专门吃淡水河里的草。这时候已经是1960年代,毒蟾蜍已经成了公害,但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这种鲤鱼在欧洲是有天敌的,也有人去捕捉,但澳大利亚二者都无。鲤鱼们吃完了树根草皮没东西吃就拼命找河床中淤泥里的腐殖质,把河床都啃坏了,清水变得污浊。我到澳大利亚是1990年代中期,全澳至少有3亿条鲤鱼,条条都有5、10公斤那么大。老百姓对它们啃坏淡水河床恨之入骨,举国上下一片讨伐之声。人们义务划着小船四处打捞,捉上来就扔在岸边晒干磨成粉末撒到地里肥田。

澳大利亚的渔产非常丰富,三文鱼、金枪鱼都是既好吃、常见又便宜的品种。当地人连鲍鱼都不吃的,小孩子捡到拿来打水漂,对这鲤鱼自然看不上眼。而来自中国、老挝、越南的移民因为许多是低收入的难民,不要钱白吃还能卖点小钱的鲤鱼对他们还是有吸引力的。但他们不太会做,澳大利亚人吃鱼要么过油锅捞后撒盐喷胡椒,要么野外BBQ用木火烧烤,用这两种方法处理这么大批量、品质没那么上乘的原料难免有些力有不逮。为了这个事我专门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亚太研究中心召集了些人,介绍了一下我的家乡长江中下游农民做鱼的办法:鲤鱼捞起后,把肚子弄干净,鳞保留;匈牙利辣椒片用海盐炒一炒,鲤鱼肚子里抹一点,外面的鱼鳞上则撒一点料酒来腌。澳大利亚非常干燥,三四个小时便可自然干,水分与腥味被逼去流失,传统的涮羊肉式的下油锅可以,BBQ味道也相当不粗。如果一顿两顿都吃不完,那么还可以码两倍的盐,晾10个小时等彻底干燥,以锡纸包裹储存在冰箱里,可以保险两三个礼拜。等到要吃时拿出来隔水蒸一蒸,又是一道好菜。

澳大利亚人对自然生物真是厚道,对这些棘手又离谱的事情使不出狠招。即使如此,他们的教训也结结实实证明,人类自以为是地去干涉大自然上亿年演变出的生态链,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其后果是不可预料的。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以科学的名义。大自然比人类要聪明得多。 (整理:严晓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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