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历史是可以被触摸的专访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媒体关系主管

世界杯带来可观收入

南方周末：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在历史上经历了哪些大规模维修？

梅耶：奥林匹克体育场修建于1934年到1936年，很幸运的是，它在二战中只受到轻微损坏，一直到1974年世界杯前，才进行第一次大型维修，当时主要工作是给它加了一个顶棚，让它能适合大型足球比赛的要求。历史上最大的改建是2000到2004年，为迎接2006年世界杯而进行的。这次修建总投资达2亿2千4百万欧元，主要用于球场内部所有设施，包括座位、贵宾室、运动员设施等的更新，但是体育场的外表没有做任何改动，因为它属于历史保护文物，必须要保持 1936年的样子。这次改建后，奥林匹克体育场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目前我们还没有新的维修计划，但会根据比赛和活动的类型，在体育场内部进行一些设施改动，例如2009年这里要举行世界田径锦标赛，到时会有一些相应的场地、设施的改动。

南方周末：在体育场进行如此大规模改建的同时，还有100多项活动在里面同时进行，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梅耶：在改建期间，各种大型活动一直没有停止过，除了柏林赫塔足球队长期使用我们的球场，这里还是德国杯的比赛场地。改建前，我们和建筑商进行了充分交流，将整个改建过程分阶段进行，限定每一阶段的施工部位和时间，当然，看台的某一段在相应的改建阶段就没有观众了，但不影响其它部分的使用。

南方周末：除了最经常举行的足球比赛，其它活动，例如各种展览，一般安排在哪里进行？

梅耶：奥林匹亚体育中心作为一个政府控股公司，管理范围是体育场及周边的绿地，奥林匹克区其它部分，例如奥林匹克公园、棒球场、以及森林露天歌剧厅都归市政府直接管理，所以在那些场地举办活动都要向市政府申请。简单而言，我们只管这个主体育场。

南方周末：在中国，大部分的体育场馆都依靠出租场地来维持，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什么？

梅耶：我们也基本如此，奥林匹克体育场每年的开支是200万欧元左右，我们虽然是柏林市政府下面一个公司，但作为独立法人，必须自负盈亏。由于体育场产权属于市政府，大规模的投资，如改建、装修等等，都由政府掏腰包。我们担当的是一个日常管理者的角色，只负责日程流水费用。德国都这样，谁有产权谁负责。

南方周末：那你们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梅耶：具体的数字我们一向不对外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们公司是在2004年修复完成之后才正式成立的，世界杯赛的举办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入，这两年虽然收入少一点，但肯定是盈利大于支出。

南方周末：奥林匹克体育场主要面向哪些使用群体？

梅耶：我们一共有四个业务区，首先是各种体育比赛和大型活动，柏林赫塔俱乐部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每年有17场主场比赛以及其它友谊比赛在这里进行。德国足协也是我们的大客户，这里是德国国家队的比赛和德国杯的首选场地。另外还有各种田径比赛，从70年代开始，我们一直是田径赛事的首选场地，如世界田径锦标赛以及每年德国国内各种田径赛事，此外2010年女子足球世界杯也将有部分比赛在这举行。

最常见的大型活动是演唱会、国际烟火大赛等等，例如不久前我们举办了麦当娜的世界巡回演唱会。

我们很希望类似的大型活动能选用我们，我们最大的希望当然是，10年20年，或者再长一点的时间内，柏林还能举办奥运会。

第二个领域，相对大型活动，体育场还举办很多小型活动。我们充分利用大型活动之间的空隙，将整个场地划分成小块租给各个公司或者个人举办一些活动、庆典，例如小区、学校等等要举办足球赛都可以租用场地，这种小型场地服务很受欢迎。

第三个领域是旅游，每年有30万世界各地的游客来参观奥林匹克体育场，当然我们只会在场地完全空隙的时候，才开放参观。

南方周末：2006年的世界杯是否带来了更多的游客？去年的游客数量是多少？

梅耶：去年我们接待了27万6000名游客，世界杯之后，游客没有明显增加，但有意思的是，2006年意大利赢得了世界杯后，很多意大利游客专门过来参观，当然中国、日本、香港的游客也非常多。

第四个业务领域是把场地出租给一些影视公司、广告公司拍电影、电视剧、广告，去年一共租出去20天，虽然不算多，但也收入不菲。

默克尔总理当年拍竞选广告时来过我们这，耐克、阿迪达斯这种大运动品牌也经常租场地拍摄最新广告。同时，因为体育场独特的历史背景，很多涉及德国历史的电影或者电视剧都会选择这里拍摄一些片段。

除了这四个业务领域，还有一些全世界的体育场都在做的事情也能赚些钱，那就是寻找合作伙伴，例如我们和一个本地啤酒品牌有长期合同，他们可以在比赛期间卖啤酒。此外我们还和一些大公司有合作关系，他们会给我们提供阶段性资助或者一次性费用，换取球票或者在球场宣传自己的形象的机会。

2006年德国世界杯前，一场大规模改造让整个体育场从内部装修到场地设施都焕然一新　图/莫希

17名工作人员

南方周末：一个大型活动或者比赛，如果要在体育场里举行，它的具体流程是怎样的？

梅耶：首先活动的主办方要过来和我们签租约，这个租约最晚要在活动举办9个月前定下来，具体的日期、活动类型、所需费用，都定下来，签订租约后，就会不断有客户来看场地，然后双方探讨各种问题，安保、清洁、音响效果、与附近消防队、警察局的配合等等，我们在中间做一个桥梁的作用。

所有类似的前期工作必须在活动开始两到三个月前完成，售票工作也必须提前进行，例如明年六月份有一个大型音乐会，现在就已经开始售票了。像德国队对英格兰这种级别的比赛，德国足协也需要一年前和我们租订场地，走一样的流程。

一般情况下，使用方必须把在正式使用场地前一个星期到10天的场地都租下来，这段时间会进行场地的准备工作，我们会受主办方的委托，去聘专业的清洁公司、保安公司、运输公司，很多设备接着会运过来，麦当娜开演唱会的时候，来了80辆大型卡车。

活动进行时，现场一般有2000个工作人员，包括餐饮服务、运输、保安等等。很多活动，比如音乐会，需要在草坪上搭建舞台。活动结束后，马上要进行场地拆除工作，三天之内必须拆完。再三天之后，必须马上修复草坪。如果草坪受到损坏的话，使用者必须掏钱修复。整个球场共有8000平方米草坪，麦当娜开演唱会使用了1/4，结果这些草坪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用了4万欧元进行修复。当然这种活动一般会先买保险，最后由保险公司赔付，如果没有损坏，我们也必须掏钱进行一些保养工作。

南方周末：草坪翻新的机会多吗？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全部翻新？

梅耶：除上述的部分修复，我们每年会全面更换一次草坪，需要10万欧元。我们属于换草坪次数比较少的，因为它整个设计像个大锅，阳光比较充分，草坪保持的比较好。一般的大型体育场，每年要换两到三次草。

10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进行更换前我们要四处去做市场调查，看哪里的草便宜一点。

南方周末：那么小型活动呢，例如附近的小学要租场地也要走这个流程？提前这么久？

梅耶：小型活动不需要，见缝插针安排就好了，我们有专人负责这项业务，不过你至少得提前两个星期左右打电话过来问问有没有场地。

南方周末：整个奥林匹克体育馆有多少工作人员？

梅耶：我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体育场之一，但我们拥有最少的工作人员，只有17名正式员工。

在德国，根据体育场的所有形式，经营模式也有所不一样，例如法兰克福森林球场，一半产权属于市政府，另外一半则完全私有，还有一些大的运动场属于俱乐部资产，这些运动场需要比较多工作人员，但我们完全是一个中介公司，17个人负责这个建筑物的出租、运作和使用，暂时也够用了。当然我们会有很多有合作关系的运输公司、清洁公司等等。

南方周末：奥林匹克体育场和柏林赫塔俱乐部是什么关系？赫塔俱乐部在体育馆的翻修和维护上，有发言权么？有多大？

梅耶：直接来说，赫塔就是我们的一个租户，当然，是非常重要的租户，因为他们的大型活动都会选择我们，当然在感情上，我们也希望赫塔的联赛排名比较靠前。

作为柏林的家乡球队，赫塔队希望在体育场里能有更多自己的色彩，但很遗憾的是，整个球场属于文物保护单位，所以相关规定不允许他们做改动，例如把椅子修成蓝的，放更多旗子也不行，最后协商了一下，只有跑道可以做成蓝的，所以当时我们也精心调了一下颜色，调成赫塔蓝。

南方周末：如果体育场需要进行维修，那么整个流程是怎样的？谁来发现，谁决定体育场需要维修？

梅耶：特殊的历史原因，加上位于现在的首都，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举个例子，2000年的大规模修建，起因是德国要举办世界杯足球赛。但当时整个体育场的设施非常陈旧，已经不适合大型比赛的需要。我们就利用了这个机会，促成了大规模维修。所需费用80%由德国联邦政府资助，剩下的则由柏林市政府提供。

此外，德国各级城市规划法对一个体育馆及其周边设施都有相应严格规定，例如空间条件是否受到阻碍、周边交通情况、体育馆的防火安全，等等，我们都必须满足相应的规定。如果政府出台一个新规定，我们就必须按它进行整修。

如果使用者向我们提出意见，说你们这个地方不符合国际比赛的规定，我们也会进行确认，然后决定是否需要整改。

南方周末： 奥林匹克体育场有70多年的历史，这70多年里，你们一定遇到过不少困难，能举些例子吗？

梅耶：从历史来讲，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有一个特点，就是经历了数度历史变迁，但一直处于使用之中，在纳粹奥林匹克之后的战争中，它没有受到损伤，二战结束后，这里变成英军占领地，他们在体育场里搞了很多活动。后来作为市政府资助的场馆，资金上也得到充足的供应，所以它一直没有遇到太大的危机。

体育场最大的危机是建筑物本身的状况，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使用，一直没有得到过很好的维修，所以在1999年即将进行大修时，整个建筑物的状况很糟糕，到处漏水，很多地方要用大木棍顶住。

南方周末：1998年的时候，在德国国内曾经有过一些争议，说要把奥林匹克体育场拆掉。

梅耶：是的，当时是有一些讨论，不过当时说的并不是要把它拆掉，而是在柏林新建一个现代化体育场，这个地方就让它像古罗马斗兽场一样，不再使用，慢慢变成废墟，让人参观。不过2000年的时候，市政府还是决定要对它进行修复并继续使用，当然赫塔队也从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现在回头去看，我们觉得当初的决定非常正确，目前，这个体育场是德国唯一既能举办足球比赛，又能承办大型田径比赛运动场，斯图加特的体育馆本来也可以举办田径赛事，但是现在他们准备把它改造为一个专门的足球场。

可以触摸的历史

南方周末：这个体育场是作为纳粹奥运的标志存在的，你们在对外宣传中会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梅耶：我们的观点是应该坦诚面对历史，不应刻意回避历史事实。奥林匹克体育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所经历的历史本身。这个建筑还在表现出纳粹时期的一些特征和理念，我们不回避这点，现在，很多学校会专门把学生带来这里上历史课，我们要强调这段历史的作用和影响，我们要让这个地方对未来起惊醒和观望的作用。

我曾经很感动，有前来参观的以色列朋友发出感概，他们说在这里，历史是可以被触摸的。当一段历史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不应忘记它，而是要从中得到教训。

南方周末：您有关注北京奥运会吗？给您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么？

梅耶：我认为北京的奥运建筑群非常有意思，因为是同行的关系，我对它们的整个建筑过程都非常关注，这些建筑最后的呈现效果也非常不错。

大型体育赛事是一个国家面对公众，面向世界的一个机会，我觉得中国在这点上非常成功。

南方周末：:您对北京的奥运设施在后奥运时期的使用，有什么建议？

梅耶：这不是只有北京面临的情况，而是全球性的难题。我不知道北京政府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但我觉得首要的是组织各种大型的文化活动，因为像我们现在大部分时间和40%的收入都来源于文化活动。同样很重要的是让它成为体育活动的固定基地，这也对它的生存非常重要。

鸟巢是个非常重要的建筑物，它有点像英国的温布利大球场，温布利除了一些大型的活动和比赛，如音乐会等等，大部分时间都不用。如果你有一件珍宝，你需要用钱养着它。像鸟巢这样的象征性建筑，也可以养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