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ICU医生的人间观察:痛苦和希望其实是一回事

如今开颅手术已经很常见,医生可以看清人脑的构造,但有时薄世宁看着陷入昏迷的病患,却不知道,那些残存的脑细胞到底能否让他们听到周遭的声音,感知到光。

“生命当中刻骨铭心的两件事,一是痛苦,一是希望,其实二者是一回事。我们只在有希望的时候愿意承受痛苦。”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李慕琰

比起其他诊室,ICU病房有想象之外的安静。薄世宁已在ICU病房工作了23年。图文无关。(视觉中国 图)

比起其他诊室,ICU病房有想象之外的安静。薄世宁已在ICU病房工作了23年。图文无关。(视觉中国 图)

在薄世宁工作的北京大学第三医院,ICU(重症加强监护)病房位于外科一病区的5楼。一道嵌着玻璃的棕色木门,把门里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只有极少数人会真正造访此地。他们心事重重地等在ICU病房外那一小片厅廊,熬到探视时间开始。有人在屁股底下塞块软垫或马扎,盯着手机沉默不语;有人扶着门框朝里张望,迎接他目光的只有一面墙;有男人直接坐在地上,盯着眼前泛着银光的电梯,或弱冷色的廊灯发呆,只有医护人员“吱——”一声拉开那扇木门,才能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一点。

这里保留着略显原始的手写病人家属信息的习惯,门口的工作人员叫一个名字,就在纸上打一个钩。家属听到名字就往里冲,在入口处,他们会被拦住,领到一件白色棉纱材质的隔离衣,以免把外面的病毒带进病房。

疫情前,ICU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可供探视一小时。疫情之后,时长缩短了一半,只有一三五能探视。

一旦探视超过时间,门口的工作人员就会开始催促。有时,薄世宁会故意留家属说说话,给他们更多时间接触患者。

北医三院L形的ICU病房里,走廊两侧,一间一间的独立病房用玻璃隔开。在这里,颜色有明确的区分,医护人员穿蓝色衣物,保洁人员则是紫色。垃圾箱分为黄、灰二色,前者用来盛放医疗废物,后者装生活废物。

监护屏上,6根不同颜色的曲线精确监视着病人的体征:绿色代表心率,红色代表血压,蓝色是血氧饱和度。输液架上,一排注射泵依序排开,它们可以把肾上腺素等药物以每小时0.01毫升的速度注射到患者体内,精确地维持血压与心率。

一旦患者的心律出现问题,监护仪响起的警报声足以穿透到医生的办公室,让大家开始奔跑。心跳停止时,监护仪会发出一种持续而高调的蜂鸣音。“晚上你听到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ICU医生薄世宁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大多数时候,薄世宁和转来ICU的病人只有短则一两天、长至两周的接触时间。L形病房的拐角处,两台一大一小的显示屏上,整齐地排列着20张床位上患者的心率、血压等指标。

对于病房内的人来说,时间以一种漫长的方式流逝着。

ICU24小时亮如白昼,机器的蜂鸣与警报声细密地填充了时间流动的缝隙,偶尔夹杂着病人的嚎叫——薄世宁解释,这是ICU谵妄,大约有30%左右的病人会出现,典型表现是神志或行为错乱,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医生通常会给重症患者注射镇静镇痛药物,让他们陷入睡眠,减轻疼痛,免于恐惧的侵袭。“在这个环境当中,有对于环境的恐惧、对疾病的担忧、对命运的未知感,如果让病人长期保持清醒,意志再强大的病人早晚也会垮掉。”

一位患者曾告诉薄世宁,在镇定剂失效的间隙,她曾听到“几床大出血了,正在抢救”“谁的家属放弃抢救,不做心外按压,不做电除颤”“几床的伤口感染了,培养出了耐药菌”,从ICU出去后,想起来仍感到害怕。

对ICU里的医生来说,这些皆为日常。薄世宁听过很多关于ICU的描述:“挡在生和死之间的一道门”“ICU每天都上演着生死时速”。他觉得,这些说法都把这个病房神秘化了。比起匆促的急诊病房,ICU显得有序许多,有想象之外的安静。

同时被神秘化的,还有ICU的花销。

薄世宁介绍,如果病情稳定,ICU每日的费用大致在三四千元,有大出血或者器官衰竭的情形,数字将会过万。如果一开始有严重休克、低氧、重症感染的情况,花费会比较高昂,情况稳定后,比如能脱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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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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