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戏 | 峡河西流去
戏台像一只大船在航行,唱戏的是乘船远渡重洋的人,远远看,无边黑夜里,一片天地和人群因汽灯而亮如白昼。让人难忘的,是里里外外的那些人,那些事,它们比戏还精彩。
责任编辑:邢人俨
一
已经很多年没有年戏了。
八年还是十年,不记得了。时光真快也真慢,那些唱念做打,鼓弦锣钹,那些月黑风高与万家灯火,那些台上的人与台下的人,都被风吹淡了,又历历如在眼前。
老家这地方,年戏从哪一年开始的,已经无可考,从来没有文字记载过。不仅是年戏,峡河这地方,几百年里多少风尘人事,多少刀光剑影,也从来没被记录过。那看戏的人,演戏的人,走马灯一样生生死死,大多已泯然岁月深处。但即便考究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说到底,那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的最后一个乐子,生活苦中有乐,春夏秋冬,总有一些乐子参与日升月落。让人难忘的,是里里外外的那些人,那些事,它们比戏还精彩。
峡河地势狭窄,少见三尺平地,加上峡河年年发大水,人的居所都难以固定,更难以在一个中心、宽敞些的地方修一座戏台。我第一次看年戏,在峡河小学,最后一次看年戏,也在峡河小学。不仅唱戏在小学操场,每次开群众大会,放电影,都在这里,说峡河小学是七十里峡河的文化和政治中心,一点不为过。
在通电之前,最了不起的照明工具是汽灯。我享受过汽灯的明亮,至今不明白它的原理。它高高悬挂在临时戏台左右的两根高杆上,戏台像一只大船在航行,唱戏的是热闹的乘船远渡重洋的人,远远看,无边黑夜里,一片天地和人群因汽灯而亮如白昼。点汽灯也是个技术活,不是人人会点,一晚上,两只汽灯,要烧不少煤油,点得好,省油又明亮,点不好,费油又昏沉。村里,只有老李点得好,所以汽灯用的时候,由老李来点灯,不用的时候,就由老李来保管。老李个子矮,平时人们喊他老李,也有人喊他矮子的,只有到了用汽灯时,人们才喊他灯师傅。老李一年的高光时刻不多,有些年景三四回,有些年景一两回,老李每年定数的一回,就是唱年戏时。老李平时难得被人当人,只有点汽灯时,才被人当人,老李这时也把自己当人一回,必须和演员们吃住在一起,戏开演,他也不坐台下,一定得坐两边厢台上,不知道的,以为这人是剧务,或者导演。
唱年戏的日子并不固定,有时唱在年内,有时唱在年外,这一半因素,看戏班的准备情况,准备得及时,年内就能出戏,准备不足,则要放到正月初里唱,当然,这是说村里自己人的草台班子,如果是请外地剧团,年内就唱了,大伙看了戏,收了心,欢天喜地过大年。
早年的年戏和看戏的情景都忘记了,1998年的那场年戏,我一直记得。这一年的年戏,唱的是《宝莲灯》。为什么唱《宝莲灯》?许多年后,当年乐队的吹笙青年成为我在秦岭深处的搭档之一,他告诉我,那年团里两个角都病了,住着院,新顶上的角只会唱《宝莲灯》,换了别的,没有把握。也确实,1998年的年戏《宝莲灯》唱得好。
这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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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