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耿：宏观政策如何助力消费

4月12日，2023年中国消费发展论坛在海南海口开幕。此次论坛由海南省商务厅、广东省商务厅指导，由南方报业传媒集团、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联合主办，南方周末报社承办，汇聚政府、学界、媒体、企业等多方力量，以“扩大消费与消费结构转型”为核心议题展开。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高等金融研究院政策与实践研究所所长、 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主席肖耿带来主题演讲《宏观政策如何助力消费》。

以下为演讲实录：

肖耿（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高等金融研究院政策与实践研究所所长、 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主席）

消费其实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所有经济发展的目的就是消费。不是今天的消费，就是明天的消费。我们储蓄是为了明天的消费，我们投资是为了将来的消费。

从经济学来讲，我们的消费行为是由我们家庭的永久性收入，或者家庭全生命周期的预期来决定的，这点非常重要。全球范围内的财富以往每年都是上升的，但是近几年在下降；收入也在下降，即经过通胀调整以后的购买力在迅速下降。美国的通胀很厉害，因为它所有的价格都在上升，它在国内的购买力在迅速下降。这导致了一个非常严峻的全球消费环境，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出现资产负债表通缩。因为收入决定消费，所以消费也会受到影响。

美国过去的通胀导致了它国内的购买力下降，但是国际的购买力反而提升了，因为汇率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美国跟我们的关系现在又不是很好，而且美国的家庭收入下降以后，很多日常消费品通常可以几年都不买，这对我们也造成了一定压力，我们来自海外的收入在急剧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全球都面临资产负债表通缩，而解决资产负债表通缩、确保我们有足够的收入和财富去消费的一个宏观经济政策研究是：在我们陷入了资产负债表通缩的流动性陷阱的状况下，我们怎么样能够启动经济增长，然后启动消费？

大家可能都有亲身的体会，这几年来，在收入下降、房价下降、财富下降的情况下，每个月要付的房贷不会下降。这种情况就会导致这一批中产阶级不投资、减少消费、增加储蓄。因为他将来的几个月，甚至是一年、两年没有足够的收入，未来的收入要去还贷，现在就要减少消费去还贷。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危机。这个系统性的危机，个体和企业是无法解决的，这是一个宏观政策的挑战。

从全球来看，中国应对这个挑战的实力和潜力是最大的。为什么呢？因为美国在过去几年拼命印钞票，就是为了避免资产负债表通缩，但是它印太多了以后，通胀超过了8%，因而不得不加息。当美国加息的时候，实际上就导致了新一轮的资产负债表通缩。美国最近很多银行倒闭，就是因为它加息了以后这些资产全部缩水，导致了一系列的危机。

美国一加息，它的房价就下跌，但房贷还是要还。美国实际上跟我们国家过去几年一样，出现了资产负债表通缩。因此，这个问题是非常严峻的，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事情。这对中国来说为什么重要呢？因为中国过去几年没有采取大水漫灌，没有采取强有力的宏观刺激，所以我们的工具箱里面还有很多工具都没有用。现在可以明显地看到，国家开始在使用几乎所有的刺激经济的政策来避免资产负债表通缩，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消费出现了转折、上升的拐点。但是我认为，这个拐点还需要更有力的宏观经济政策。这些宏观经济政策实际上需要在目前的国际环境下有一个温和的通胀环境。为什么要有温和的通胀环境呢？因为我们整体的现状是资产在收缩，但是负债没有减少。这些资产是一个系统性的资产价格下降，我们需要的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更强有力地让整体的资产负债表不再收缩。

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宏观经济反对高通胀。但是在通缩的环境下，就有必要、有意识地去鼓励温和的通胀。怎么样才能做到呢？市场做不到，市场不能够创造项目。实际上中国过去很多的项目，特别是公共服务，还有很多的未来消费，还有一些新型消费都是需要政府投入的。所以我认为真正要刺激消费、提高消费，在目前这个阶段，政府需要做大量的投资。这个投资到处都有很好的项目。只是从我们未来的消费来讲，现在老百姓吃的都可以了，也花不了多少钱，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健康。我们的体育，比如足球、高尔夫等，这些在发达国家或者说中等发达国家，都是对老百姓健康的投资，我们是严重缺乏的。政府首先要放松对娱乐、文体、健康等投资的限制，包括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城市的基础设施有很多可以投资，比如取消对住房、买车的限制，集中精力去解决堵车的问题。

关于房地产，我也觉得我们的一些政策需要调整。我们的房地产政策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误区，就是把房价作为一个目标。实际上，如果是在一线城市，房价涨，就会有很多人去买楼；如果在一些三线城市、四线城市，房价跌到底了，可能就有人愿意去买了，所以只有真正市场化的房地产，才能够促进房地产的消费。中国的房地产每个城市都不一样，我们需要考核的指标应该是它的空置率，我按照香港的传统，就是你的供需平衡，而不是房价。香港的房地产市场经过了三年的动荡，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它完全是市场化的，价格完全是放开的，它关注的是空置率，是一个城市如果空置的房子太多，说明供给太多。我们国家的情况是办公楼的供给严重过剩，但居住空间实际上是不够的。一线城市老百姓的住房实际上是不够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调整呢？我认为是我们的市场没有开放，有很多限购。限购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是，它限制了中产阶级去投资来稳定未来的房价，所以我觉得我们的整个宏观经济政策是需要配合才能使我们的消费真正有一个明显的拐点。因为消费是老百姓的事，它是由收入和财富决定的，政府很难影响到老百姓的消费，但是政府可以影响到收入。

另外，有人担心如果出现通胀，就会出现弱势群体。实际上这是不用担心的，因为中国是具有非常丰富和有效的转移支付能力的。1949年以后出现过的几次通胀，我们采取了包括保值储蓄、转移支付、给退休工人加工资等措施，都解决了通胀导致的一些负面效果。其实我们是有能力的，比美国更有能力去处理温和通胀导致的问题。

回顾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民营企业在宏观环境下比较宽松，在有低通胀的情况下，往往最具有生命力，也最具有竞争力。我们过去把很多资金投入了重大的基础设施，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明显提高，都是在资产负债表缓慢扩张的情况下实现的，所以我觉得宏观政策对我们真正解决消费的问题是非常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