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机转动的声音我没有那么梦寐以求丨纪念“第四代导演”黄蜀芹
“平日没人在意一个女人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女导演可能有独特的视角向观众展示这一面。人们将惊奇地发现:原来生活里有另一半意蕴,另一种情怀,它将使世界完整。”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广州
责任编辑:杨静茹
“POK”
2013年,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石川登门拜访导演黄蜀芹,那是黄蜀芹生前接受的最后一次专访。其时已经74岁的黄蜀芹的记忆已经大不如前,在这次十小时的长谈中,很多故事细节由儿子郑大圣讲述。郑大圣称,今天她挺开心的,说了这么多。访谈结束时,石川祝黄蜀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黄蜀芹回他:“开心,人傻了就天天开心。”
而在黄蜀芹晚年的日子里,更多的是沉默和言简意赅。2015年冬天,《上影画报》前主编夏瑜和妻子、原《新闻晚报》副刊编辑沈一珠见到了黄蜀芹:她坐在轮椅上,沉默、木讷,只有说到熟悉的电影、电视,才会有反应,冷不丁冒出几个字。郑大圣向他们回忆,前些天看电视剧,他问母亲拍得怎么样,母亲回答:“虚假。”再往下问,“太重。”——她指演员妆太浓,明明夜晚躺在被窝里,却浓妆艳抹。“母亲不太会说话,能讲出来的都是大白话,比如‘不够彻底’‘嗯,很完整’‘多简练,高级’‘有神秘感’,然后就没词儿了。”
这时的黄蜀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幼年,那时的她也木讷寡言。
1939年9月9日,黄蜀芹生于天津。她出身名门,父亲黄佐临(原名黄作霖)是知名戏剧艺术家,母亲丹尼(原名金韵之)是知名演员。二人本在重庆国立戏剧学校担任教师,因黄佐临父亲黄颂颁病故回家奔丧,没想到迎来了长女的诞生。黄佐临为女儿取名“蜀芹”,“蜀”指金韵之在四川怀上她,“芹”则是为了纪念他自己的母亲、四十岁时因猩红热去世的姚兆芹——当时他正在英国留学,没见成母亲最后一面。黄蜀芹出生后安静乖巧,连哭声都甚少听到。
1941年,黄家在战乱颠沛中定居上海,于华山路买了一座宅子。黄佐临组织了“上海职业剧团”,被迫解散后又成立“苦干”剧团,专门训练年轻演员的“苦干戏剧修养学馆”,是当时上海十几个戏剧团体中最有声誉的。
黄蜀芹的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先后出生,她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她就读的永嘉路第二小学是贵族学校,同学冬天穿呢子大衣和短裙,她则一副天津小妞的打扮,穿着棉袍,看上去不合群。
黄蜀芹在学校里不爱说话,闷头闷脑。老师为了让她开口,甚至拿针吓她,可她“宁死不屈”。黄佐临拿女儿没办法,只得把自己的雅号送给她——“POK”。除了做导演、排戏时,黄佐临话很少,舞美大家、好友孙浩然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中文意思是“闭口”。黄蜀芹听姑姑说,父亲小时候不爱讲话,很拘谨,不苟言笑,显得木讷,但骨子里很顽皮,会捉只蛤蟆放在祖父鞋里吓唬人。在英国留学时,同学叫他“淘气小鬼”。而黄蜀芹似乎更一板一眼,少了父亲那股淘气劲儿。
情况在中学阶段发生转变。她考取了江苏路上的中西女中(后改为市三女中,亦是宋氏三姐妹、张爱玲的母校),她钟爱校园内的大草坪,喜欢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翻滚、喊叫。中午,她常去同学宿舍玩,钻进同学被窝里,像和家中妹妹们相处。黄蜀芹还和妹妹黄海芹参加了校篮球队,她超过1米7的身高有着天然的优势。黄蜀芹回忆,那段时间,自己的心扉被充分打开了,释放了容易被传统礼数压抑的天性。
1982年,黄蜀芹拍摄电影《青春万岁》,复现了自己50年代的青春岁月。《青春万岁》改编自王蒙的同名小说,描写新中国成立初期一群十七八岁的女中学生,在经历社会剧变后,投身于热火朝天的新生活。黄蜀芹被原作和剧作家张弦改编的剧本感动,也回到自己青春的来处。影片在上海举行看片座谈会时,她感觉“像回到了30年前”。电影上映后,获得第八届塔什干国际电影节(由苏联创办,专门放映亚非拉国家影片)优秀影片纪念奖。
高中阶段,黄蜀芹发现自己对电影兴趣浓厚,但她深知自己的兴趣在“导演”而非“演员”。
8岁时,黄蜀芹被父亲以“吃好吃的”诱惑,走进片场,成为《不了情》中小女儿的扮演者。《不了情》是上海文华电影公司的第一部电影,由黄佐临的好友、三十出头的桑弧执导,张爱玲首次担任编剧。故事里,一对夫妇为女儿请了家庭女教师,父亲与女教师有些暧昧,最后家庭教师选择离开。父亲、母亲、女教师都有一份“不了情”。黄蜀芹会弹钢琴,会说普通话,正在换牙,刚好满足要求,但她不想拍。开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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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