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郭强生的初老之际:“伤口经过补缀后发出的共鸣,终于被听见了”

“不知道最后你会成为什么,结果成为了雪。……化身为这样的轻盈,飘落地面……”

“写作的人如果不诚实,只是把文字作为包装跟表演的话,那不是我的信念。”

(本文首发于2022年4月7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邢人俨

郭强生毕业于台大外文系,获得纽约大学戏剧博士学位,于东华大学协助成立创作与英美文学研究所,在华人区域率先颁发创意写作硕士学位。2021年6月,他获得第八届联合报文学大奖,评审推荐代表作中的小说《寻琴者》由理想国出版简体中文版。 (潘柏翰/图)

确定莒哈丝与杜拉斯的身份,仿佛一次解密。

“……破碎的面孔,你走过来……”

“对,你现在比以前还更美……”

简述小说《情人》的开端,对话明晰起来,那的确是同一位作家的不同译名。把阅读兴趣转向莒哈丝,郭强生耗费了很长时间。文学像弯弯曲曲的迷宫,“张派传人”35岁后再读张爱玲作品,那些男女、爱情和家庭都不一样了。“我都活得比她老了。”再看她二十几岁时写的短篇小说,郭强生感到了隔阂。他已经历许多。

更晚一些,从2010年到2018年,十三年未出版小说的郭强生推出三部小说作品,体裁各异。他46岁时面世的《夜行之子》恰恰包括一篇《情人》,写莒哈丝与小她许多的情人杨安德烈,还有同名小说的起始。加上后面的《惑乡之人》与《断代》,它们形成了“同志文学三部曲”。

五十多岁,遗憾越发深刻。郭强生没有看到张爱玲写五六十岁的人生,“写来写去还是在写小时候家里的那些事”。他观察到,大作家们往往难以写及这段人生的忏悔或自我剖析。“年过五十之后,我才认识到自己真正拥有的能力,不过就是坚持而已。”

所以莒哈丝是可敬的。她经历诸多困顿,还不停地写,近七十岁意外写出《情人》,随后拿到龚古尔奖,“人生是继续的”。《情人》销量惊人,让她回到法国文学的中心,毕生写作获得了褒扬。

回溯三十五岁到五十岁,郭强生感觉卡顿于某处。如今他接近六十岁,过上了“老孤儿”的生活。他还记得莒哈丝在《情人》里的一句话:如果写作不能穿透事物某种不可说的核心本质,那不过只是广告文案。2020年出版的中篇小说《寻琴者》,仿如他对自己和文学的回应。

一位采访者形容,相比《断代》之浓烈,两年后的《寻琴者》实在清淡。郭强生认为差别与风格无关,《断代》书写十七八岁的岁月,摸索当时同性恋者在台湾的生活;写四十来岁、缄默的调音师与六十多岁的丧偶男人林桑,再用那种笔法就实在可笑。

读者们的回应更契合郭强生的情感。他们可能离开校园就不再读小说,生活中的寂寞、伤痛往往不为作家所捕捉。“终于找到四十岁到六十岁,人生当中默默忍受什么。”《老人与海》《百年孤独》等经典之作出版时,海明威、马尔克斯正值四五十岁壮年,当代人的生命要漫长许多。

“未来可能还有三十年,反而处在另外一种混沌、寂寞或者恐惧当中。”郭强生面对相对冷僻的题材,如同书写与了解自己。他完全没有体验到四十年前读到的“颐养天年”或“耳顺之年”,大家反而在五十岁迎来最辛苦、最麻烦的“上有老,下有小”。

2021年6月,郭强生获得第八届联合报文学大奖,评审推荐代表作包括《寻琴者》,还有两部“人生私散文”——《何不认真来悲伤》《我将前往的远方》。颂词中,学者张瑞芬引用了卡夫卡的言语:“我们应该只读那种会咬啮、螫刺我们的书,所谓书,必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

得奖感言里,郭强生先提到台湾当时的“疫苗荒”,再讲起正重读的舍伍德·安德森名作《小镇畸人》:“隐藏在孤独畸人们背后的,是一道道不见容世俗的、长长的伤口。作者的笔仿佛温柔的针线,安静地将伤口缝合。”

“那些伤口经过补缀后发出的共鸣,终于被听见了。”

“还能够改变的人,或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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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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