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 | 那张唯一的合影找到了 ——纪念饶鸿竞先生诞生一百周年
我在中大读研究生时,真正无话不谈的,并非吴、陈二位导师,而是排名第三的饶先生。有一阵子我精神状态不好,晚上在西操场徘徊,竟然有十点钟敲门的莽撞,饶师不以为忤,三言两语,举重若轻,很快为我驱散满天乌云。
(本文首发于2021年4月15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刘小磊
吴宏聪先生(1918—2011)晚年曾叮嘱我:要为饶鸿竞先生(1921—1999)好好写篇文章,他是个好人,且对你极关心。作为及门弟子,我当然晓得;可就是资料缺失,始终找不到写作的感觉。这让我很纠结,也很愧疚。曾在若干文章中稍为提及,但都没能充分展开,比如:
我在中山大学念硕士时,有三位导师:近代文学方面我受教于陈则光先生,现代文学则以吴宏聪先生为主,至于新文学书籍以及鲁迅著作版本等,这方面的兴趣与能力,主要得益于饶鸿竞先生。……依我的观察,他有“把玩书籍”的兴趣,每回见面,总是侃侃而谈,然后不无炫耀地亮出某本好书。80年代后期,我开始出书,他叮嘱,凡是论述的,不必送;若是史料或谈论书籍的,一定要寄来,因为他喜欢。(《“爱书成癖”乃书生本色》,2008年9月24日《中华读书报》)
文章的意思没错,可就是显得有点“虚”。那是因为,我随饶先生读书虽两年有半,但那时年轻,总以为来日方长,每次谈话都直奔主题,对导师的阅历及心境不太关注。
关于饶先生的怀念文章,除了原中大中文系主任吴宏聪的《心香一瓣 聊寄哀思——悼念饶鸿竞同志》(《鲁迅世界》2000年第1期),再就是曾任广州鲁迅纪念馆馆长的张竞的《悼念饶鸿竞和李伟江两教授》(《鲁迅世界》2001年第1期)。吴、张二位前辈与饶先生关系密切,且都是“鲁学”方面的同道,有过不少精诚合作。为何不见学生辈的追忆文章?这就说到饶先生的坎坷经历——虽一辈子都在中大工作,可辗转多个工作岗位,难得有真正的传人。
1946年,中山大学因抗战胜利从梅县迁回广州石牌。那年,从西南联大转来的助教吴宏聪,与此前一年中大毕业留校的饶鸿竞相遇,因都是梅县客家人(吴出蕉岭而饶属兴宁),性情颇为相投。此后半个世纪,二人多次共事,在工作中互相支持。故吴文除了情真意切,更提供不少难得的传记资料。如1952年院系调整,时任校长办公室秘书的饶鸿竞如何“才思敏捷,出笔奇快”,且因“他分内的工作,处理得有条不紊,深得许崇清校长、冯乃超副校长的信任和赞赏”;“1959年调任中大学报主编,在主客观条件都相当艰难条件下,坚持双百方针,为中大守护着这块学术净土”。1973年饶先生转中文系任教,1982年调任中大图书馆副馆长;调走前夕,与吴宏聪、陈则光联合招收硕士生——我就是那个时候入门的。正因“主战场”是校部机关或图书馆,在中文系教书时间不长,饶先生真正的学生很少,这也是其身后寂寞的重要原因。
吴先生在悼念文章中称:“他是广东最早一批有志于‘鲁学’研究的学者,他在中文系参加了注释《而已集》和编辑《创造社资料汇编》的工作,这两项都是国家科研重点项目,工作量很大,特别是注释《而已集》,要求很高。”饶先生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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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周凡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