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麦郎 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多数时候,我们以为人与世界的偏差总不至于太大,即使出现,也可以通过社交和劳作、道路与尽头进行校准。但孤独的人如扁舟行于沧海,一旦偏航,就无法校准,失去航向

责任编辑:周建平

2014年因《我的滑板鞋》走红的庞麦郎,经历了被质疑,被戳穿,与媒体交恶,消失,被误解,以及乏人问津。在过去六年里,庞麦郎挣扎在自己的专辑梦和巡演梦中,与经纪人白晓互相依靠,也彼此消耗。2021年3月1日,庞麦郎梦碎于宁强县精神病康复医院,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一部法国短片《91公分之外》描述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世界。即使在外人眼中一切如常,但患者观察到的自己,永远与世界偏差91公分。他试图向周围传达自己的感受,却没有人听得明白。

多数时候,我们以为人与世界的偏差总不至于太大,即使出现,也可以通过社交和劳作、道路与尽头进行校准。但孤独的人如扁舟行于沧海,一旦偏航,就无法校准,失去航向。

偏差

歌手庞麦郎坐在圆桌中间,头发用发胶打理过,红色卫衣只有演出时才会穿上——其余时间他都叠好收在背包里,走一路,背一路。

他刚刚完成一场分享会,分享自己的音乐和经纪人白晓的新书。结束后,和四五个歌迷一起去吃饭。饭局三个小时,庞麦郎吃得不多,喝了点啤酒,大多数时候他就坐在那里,低头不语。但说起即将发布的新歌时,他有些高兴,他要致敬偶像迈克尔·杰克逊的《颤栗》。在他的计划中,2021年还要出一张新专辑,做一轮巡演。“他对未来很有信心,”饭局参与者王波说,“但这都是他事业的末期了。”

有人想听庞麦郎唱歌,他唱了《我的滑板鞋》中最带劲儿的段落:“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这是2020年12月10日,庞麦郎完成了与外界的一次相对愉快的交流,然后从西安的青年旅社回到家乡汉中市宁强县南沙河村,从歌手庞麦郎回到农民庞德怀的小儿子庞明涛。

▲ 陕西汉中宁强县南沙河村,庞麦郎家

回家后的庞明涛少食寡言。除了上厕所,他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庞德怀觉得儿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但他回想过去,觉得自己也许没有太关心过庞明涛。

小时候庞明涛住在姑姑家里。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是一头奶牛。上学要和哥哥一起走,如果哥哥不等他,他就一路哇哇哭到村口,有人开玩笑说村里安了个唢呐。他最喜欢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因为可以和其他小朋友手牵手。

庞明涛与父母的关系称得上和睦。他给家里修了红色屋顶的猪圈,带父母去西安和汉中看过病,给父母买了新衣服。在家的时候,他会帮母亲做农活。2017年起,庞明涛在家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和父母的话却越来越少。

▲ 家中三间平房,中间那间是庞麦郎的卧室,房内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是他创作的主要工具

庞德怀觉得儿子生病了,病了有几年,越来越严重。饭局结束后第12天,庞明涛被送入宁强县精神病康复医院。医生没有给出明确诊断。三天后,庞麦郎以有演出为由,自行离开了医院。

他并没有去演出,而是去白晓家,接受一个为期三天的纪实短片拍摄,并配合拍摄商务短视频。

在白晓家住着时,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白晓说庞麦郎出现了幻觉,行为狂躁。“我媳妇儿看他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就把家里的刀啊什么的都藏起来了。当时还有一个歌手住在我这儿,老庞不知道为啥和人家差点动手。”他开始发微博暗示庞麦郎的近况:“我已经很难再继续观察下去,可我无能为力”、“我已经能明显且熟练看到TA身上核心人格和非核心人格的出现和消失”、“我觉得一切快结束了。”

庞麦郎在除夕回到南沙河村。又过了半个月,2月28日,他与父母发生了一些冲突。白晓称他曾试图与庞父沟通,“我就说能不能把他往后推一推,我们先在外面找找医生给他看一看,不要把他往精神病院送。”次日上午,庞麦郎在口角中举起板凳意图砸向庞德怀。庞德怀打电话叫来了村干部,以检查身体的借口,将庞麦郎再次送入宁强县精神病康复医院。

这次,医院对庞麦郎出具了明确诊断:精神分裂症。精神活动与环境的不协调被视为精神分裂症临床诊断的主要依据,包括语言散漫、幻听和幻视、被害妄想症、持续夸张或是木讷的行为,以及较轻的暴力行为等。

在医院里,庞麦郎配合治疗。他知道外面在讨论他,但没有记者可以找到他。他并不认为自己生病了,他同前去探望的王波说,他相信出院后可以发新歌,做巡演,赢得人气。

独木舟

庞德怀的忧虑由来已久,即使他也说不清庞麦郎到底怎么了。

回村后的庞麦郎,说话反常,说了东忘了西,“头脑好像转不过来”。庞德怀琢磨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走红前后的落差,压力太大。他对儿子说,你谈个媳妇儿好不好,我给你弄房子。庞麦郎不答应,“他感觉我们农村条件不好”,庞德怀说。

两次住院期间,庞麦郎和白晓曾随一个拍摄团队回家一天。当晚,庞麦郎先行离席。微醺的庞德怀问白晓:“你跟他相处这么几年,发现他有其他异常吗?平常说起话来,有啥精神上的问题吗?”面对镜头,白晓欲言又止:“他是个被流量抛弃的人,他现在的情况是话越来越少。叔叔说精神异常这个词,我是有感触的。”

过去六年里,庞麦郎的独木舟上只有白晓。他们轮流掌舵,谁也看不清前方。

白晓喜欢讲两个故事,都跟庞麦郎的演出有关,也对自己的人生至关重要。第一个故事发生于两人初识时。走红一年半后,庞麦郎在杭州举办了演唱会,白晓是演出的策划人。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网络编辑:梁淑怡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