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 “天下无盲”是我最大的心愿 | 2020魅力人物

责任编辑:周建平

陶勇专长于葡萄膜炎等疑难杂症,为近千名艾滋病眼病患者、骨髓移植术后眼病患者带来光明,为偏远山区七千余人进行免费白内障复明手术。他在学术上亦成绩斐然,尤其是建立国内首个“眼免疫与病原检测实验室”,为数万名患者明确病因。伤医事件后,他在养伤期间完成《眼内液检测的临床应用》,恢复出诊以来还持续参加有关盲人的公益活动、录制科普节目、参与视频讲座,并呼吁司法机关保护医护人员的安全,建议医院落地安检措施。他不仅把光明带到患者眼中,还把光明引入我们的心中

2020年10月,陶勇医生的首部随笔集《目光》出版发行,在这部完整呈现从医20年来的人生思考和生死感悟的著作中,他系统地提出了“天下无盲”的设想。虽然年初的被伤事件迫使他的人生和职业转变了方向,但“以仁心做事”的态度没有改变。书的扉页上,印着陶勇手写的两行字:医学是信仰,向光而行。

以下是陶勇12月10日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的口述:

2020年5月20日,陶勇为患者看诊,受伤的左手依然不能自主活动  图/本刊记者 梁辰

“天下无盲”是我做眼科医生以来一直在做的事,只不过现在更加清晰。我受伤以来得到了广泛的社会关注,促使这个想法推进得更快了。

它一方面从科技着手,比如向全国的眼科医生推广眼内液检测这种精准的数字化技术手段,从而提升诊疗效果;再比如借助基因治疗、干细胞、脑机接口、人工助盲器这些技术手段,我相信早晚有一天科技可以帮助所有人都能拥有视力,这是很让人兴奋的。

如果说,科技的手段是把光明引入眼中,那么同时还要把希望带到人的心中。我当眼科大夫这些年看到的情况是:幸福指数并不跟视力成正比。我目睹了很多视力不好的人,但内心仍然充满阳光、感恩和知足,但也有些人的视力并不太差,却总是怨恨牢骚。

所以我和一些合作伙伴希望通过公益行动,让盲人敢于走出去,面对外面的世界,敢于去创造社会价值。比如“光明之家”中途失明者生活重建训练营,让有生活经验的视障导师,把生活技能——如何做饭、洗衣服、跟人交流、使用手机等,与盲人特别是中途失明的患者沟通和分享。

我们还跟相关的专业机构合作,让盲人朋友参与到舞台剧、合唱团的演出和音频节目的录制中去,让他们有发声的渠道。通过这些活动把希望带到盲人的心中,让他们觉得即使自己视力不好,仍然可以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并且能够创造价值。

我现在还担任中国盲文图书馆的专栏作家,每期在《盲童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前不久录制《朗读者》节目时,我与一位北京联合大学的盲人大学生在现场不期而遇,他就是在这本盲文杂志上读到我发表的《心中的梦》,很感动,特意来朗读亭诵读这首诗。另外,我还在创作一部中篇小说叫《壮壮寻医记》,讲述一个身患疾病的孩子,一路上不放弃自己、积极寻求治疗的故事。

这些项目的开展也是我自己对“公益”的认识逐步升级的过程。最开始我认为把钱给到需要的人就是帮助,现在意识到要走入人的内心层面,给盲人营造一个环境,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正常人。弱势群体的平等化和公平化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方向,现在盲人到了这样一个关键点。

今年我还解决了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受伤后,很多媒体都报道我对患者很好,给患者垫过钱,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要不要这么累,对别人这么好,值不值得?

1月20日,当我在诊室被袭击的时候,患者的妈妈替我挡了刀。我复诊后病人们都非常关心我,每次来看病都给我带来鲜花、水果和土特产,其实他们自己也没什么钱。有一位患者的妈妈甚至提出要把自己的手捐给我。天赐(注:陶勇的患者,两岁起患有视网膜母细胞瘤,双眼先后摘除)的爸爸现在是我们朝阳医院“光明天使”项目的长期志愿者,每天在眼科诊室外维持秩序,给候诊的病人提供帮助。正常是下午5点下班,但每周三只要我出诊,他都会等我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目送我走出诊室,他才放心地离开,再回到他顺义的住地一般都晚上9、10点了。

这些温暖的举动让我感受到患者心里是有我的,而且我在帮助他们的同时,也是在帮自己——在医治的过程中,我的认知在提升,眼界得到开阔,内心是充盈和满足的,自利和利他在我看来是一个动态的平衡,因此我觉得继续做医生和从事眼科事业特别值得。

昨天还有人问我,你对所有的患者都很好,你会跟所有的患者都成为朋友吗?我说那些真的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保持联络的,会从医患关系变成朋友。所以慢慢地你就会发现身边形成了一个微环境——你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于是你的身边就会聚集越来越多跟你一样充满感恩之心的人。所以说我的幸福指数特别高,如果满分是100分,我的幸福指数有98分。

我曾说过,暴力伤医,希望到我这里结束,我是最后一个受害者。但想从根本上解决医患矛盾,要从法律法规、医疗体系、就医环境、服务配套等众多因素下手。我认为现阶段改善医患关系,就是要推行分级诊疗。我现在平均每天能接到四五十个各路的电话、微信,让我帮忙在门诊加号。如果有一天,找三甲医院的大夫看病,病人不觉得值钱,大夫自己也不觉得值钱,所以就没人会把它当回事,这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很多常见病、多发病,都堆给三甲医院的大夫,这就造成了医疗资源的局部紧张。所以还是要打造全科医生和基层医生的体系,要想看三甲大医院的专科医生必须得通过转诊,而不能直接一路通达。

曾经有朋友问我,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自己,会是什么?我脱口而出:“海豚。”2012年我有幸到北京海洋馆为海豚治眼睛,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有灵性的生物,瞬间就被打动了,他那双圆月般的瞳孔,像是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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